“姐姐醒了。”陈瑛单手撑在空中漂浮的气体上,眼中含情脉脉地。
谢揽之嘴角回她一抹笑,毫不顾忌地在她面前伸了一个懒腰,慵懒坐起身。
陈瑛也坐起来,拆下她的发髻,用手捋顺她的长发。
这触感凉凉的,像丝绸般,在阳光下还有淡淡的光泽,她看着自己手上的动作,沉迷起来,忘记了自己原来是要干什么。
“笨蛋……”谢揽之笑着,声音柔柔的,多了几分少女的羞涩。
陈瑛被唤回神,有些惭愧地开始替她挽发髻,她心里是甜甜的,手上动作是慢慢的。
“好啦……”陈瑛的声音也变得轻轻的。
谢揽之转过头吻了吻她的唇角:“谢谢小远。”她扬了扬昨日陈瑛送她的项链,笑着。
听到这个名字,陈瑛有点意外,但是心情和母亲四处带自己游玩时大概是呼应的。
她抱住身前的谢揽之,延续深入了刚才的吻,谢揽之的身子是软软的。
陈瑛挥着手,剑气化有的一切开始向四处消散,同时也托着二人平稳落地。
陈瑛放开了她,谢揽之却赖在她怀里休息。
“谢揽之,多多锻炼啊……”陈瑛笑着,看谢揽之一脸错愕又羞恼的神色。
她扬起拳打了一下陈瑛的肩膀,但其实不痛不痒,把陈瑛逗笑了。
“诶,小远,你的剑气造诣如此深厚,怎么不直接化一个小船带我们远走呢?”
陈瑛摇摇头:“我的剑气维持不了许久,这晚间的几个时辰已经是极限了……这湖海不知远近,我怕到时候覆舟。”
谢揽之点了点头,旋即抱着她的身子:“不想啦,想来我们都饿了,今日研究一下怎么开荤好么?”
这个请求让人难以拒绝,二人去湖边抬手淌过脸,争相扬了一会儿水,也控着力度,舍不得对方真的粘湿了衣裳。陈瑛说这个游戏很好玩,希望谢揽之以后每天早上都同她一起玩。
二人离了湖边,兴高采烈地前去厨房。
“瑛瑛今天打算做什么?”谢揽之调笑着问,看着这摆着各式蔬果厨具的灶台。
陈瑛大概真的是认真思索着:“萝卜面条。”
“……好……”
陈瑛笑着搂住她亲了亲:“笨蛋呀,这是早上,咱们得凑合吃嘛。”
“好……”谢揽之笑着。
她们依着昨天的样子,轻车熟路地生火,倒水……衣裳保持地干干净净,不似昨天那样狼狈。
“看来我们对此还是很有天赋嘛。”陈瑛开心着说,谢揽之也默认点着头,若有所思道:“是啊,倘若我不是谢家人,当个厨子多好。”
陈瑛被她逗笑了:“当真有了结的一天,我也只想和姐姐入那市集去,开个餐馆可好啊?”
“卖什么?萝卜面条吗?”谢揽之毒舌道。
陈瑛笑起来:“哈萝卜煮烂入汤,就是玉液琼浆,汇集了精华,滋补养人,这也算镇店之宝了。”
谢揽之第一次听得有人把自己丑陋的厨艺如此美化,心想自己不如配合她好。
“好,那这道菜也该有个像样的名字才好,你看这萝卜不仅煮烂了,这面条也不成形状,仿若江河四窜的游鱼,就叫'鱼呈玉露'怎么样?”
“好名字。”陈瑛听得觉着好笑,伏在她的身上,却又趁机在她脸上啄了一口。
谢揽之脸红道:“咳咳咳,我初见你时,你是一个很正经的孩子。”
“嗯……我忘了。”陈瑛依旧笑着,却像在笑自己,形态很扭捏,与这说出的话有种强烈的撕裂感。
谢揽之噗呲笑道转过身,侧身眯着眼宠溺地看她,用两只手指把她嘴角的笑容按下:“下次再说这种话,可要稳住了。”
难按,陈瑛嘴角上扬的力度很大,谢揽之无奈地松开手,她的面部肌肉于是就像有弹性似的,嘴角立刻弹回了。
“……下次多练练……没见过你这样说情话自己先笑的。”陈瑛妄想学她说的,自己咬了咬下唇,做着表情管理,但面上其他的一切却都在出卖她,藏不住的想笑。
谢揽之看着她,有些愕然,脑中却是摔落着的一层层遮天蔽地的暴雪。
她低语喃喃道,摸了摸陈瑛的脸颊,蛮温柔的:“你好生动啊……宝贝。”她心里起了一份难受的感觉,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她如今缺失这一种共情的能力,她淡淡地对她笑着,眼中空洞地,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对别人一些真实而夸张的情绪有些天然的恐惧。她开始惯常地思考该怎么去回应,却又因为自己在她面前的虚伪心痛得想要自戕。
不过陈瑛如今难以体谅她,她沉溺在这份甜蜜中,那愉悦的神经,让她觉着谢揽之的表情很温柔,深色的瞳仁正倒影着她。
谢揽之害怕这些对视,依偎向她的怀抱。
陈瑛似乎很骄傲,心情很好地把她揽在怀里。
晨光熹微,渗进纸糊的窗棂。
“加两勺?”
“三勺,三勺好。”
“不会太咸了么?”
这面条不说好吃,但相比昨日的口感和调味,却可以说是质的飞跃。
陈瑛洋洋得意:“少了精华荟萃,但是别有一番滋味。”
谢揽之自然地白了她一眼,轻轻哼笑。
“涮碗……”谢揽之盯着她,偏头看她,眼神娇娇媚媚,玩味说道。
她这么看人呢,陈瑛觉着心脏漏了半拍,她乖乖地伸出手去,谢揽之却啪嗒地拍在她的手上,力道却很轻:“逗你的,你方才生火烧水也是够累的,我来吧。”
陈瑛眨巴眼睛,清澈而迷蒙地,仿若很受感动:“姐姐真好。”
谢揽之有些心虚地笑了笑,起身端上,前去打水洗碗。
她手浸着清凉的水,忽而感受发间有羽毛拂过一般。
“你这是干什么?”谢揽之方想转身,对方却抵住她的后背,双手按在她的肩上。
“好花配佳人。”陈瑛说。
谢揽之同着她的目光,看见水缸清澈的水中正映着自己的身影,耳畔被悄然放上一朵粉嫩的忍冬花,身后的人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水池二人的倒影。
谢揽之笑着问:“你哪来的?”
“我路经一处房间时,它被透窗的光照着,周围漾着空气的粉沉,我就觉得它好看极了,像是雾露中的仙子。”陈瑛绘声绘色地说着,很是激动的样子:“然后我想起你了……你和它一样……不染纤尘。”
谢揽之忽而噗呲一笑,眼中晦暗过……她哪里当得起,这四个字。
陈瑛并不在意,她很乐意紧紧贴着她的身体,来看清澈水坛中二人的倒影。
谢揽之颇为无奈:“好啦,阳光这么好,何必在这厨房久留,待我涮玩这些碗,去各处走走可好?”
陈瑛很是听劝,乖乖放开了她,走罢还捋了捋她耳畔的花,确保它不会落下,然后活泼开朗地出门去等候着。
谢揽之看她样子,无奈地摇摇头,转头看见水中耳畔的花朵,却也难以抑制地笑起来。
忽而她眼神一滞,脑中带过一道痛觉,眼前浮现出未曾出现的画面。
就如同曾经的两次一样,谢揽之额上冒出涔涔的冷汗,有些虚脱地伏在水缸上,这样么?
湖风冷冽,谢隐之披着郡主送的鎏金衣袍,有些麻木地望向远处水天的交界:“你把她们送到哪里去?”
“镜满湖,那是我安阳的绝美之地,用于待客,再合适不过。”
“郡主……”谢隐之垂下头,“你这样大费周章,是要像我证明什么?”
“孩子……你信不信,你对她们来说,并不多重要,她们之中不会有一个人为了你的安危,把那批玄铁的下落告诉我。”
谢隐之的面色很难看:“我相比于外公,比环阳一城未来的福祉轻,这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吗?”
陈雨霖好笑地咋舌道:“小公子好生伟大。”她指了指谢隐之的心口,眼睛慈祥地看着他,“小公子前几岁都待在谢家的大院,看着一堆本不是你这个年纪该看的书,被几个兄弟轮番投毒,得亏命你命大,才活了下来……想来小公子的朋友不多,也不敢太奢望,我真的想不到如果连你最敬爱的姐姐都不再关心你,你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这理所当然。”谢隐之的面色已经苍白得很难看了,“姐姐,获得了她早该有的自由。”
他想起过去的事,听说过那个被雨牢锁了三天三夜的身影,有些沉痛地嗟叹道。
有很多事他不懂,但是没有他,姐姐一定比现在过得幸福。
“真的吗?小公子,你呢,凭什么又从小就要遭受无端地伤害,甚至王朝皇室的人都要来参一腿,你难道不能像其他正常的公子一样么?”
“因为……因为……”
陈雨霖噗嗤笑道:“因为他们说你这个小崽子是皇帝……你的姐姐那么关心你,也不过是因为你父亲留给她的责任罢了……你父亲把你和她死死绑在一起,让她为其他人所不容,无人疼惜,人尽诛之……”
“你觉得呢,她会为了你……甚至放弃自己的生命吗?”
“那个陈瑛就更不用说了,这才几天的情分,她会能为你不顾自己的亲爹亲娘,做点什么吗?”
“够了……”谢隐之忽然说道,眼睛空然地看着前方,“郡主,其实,你根本不确定结果,你只是在满足自己的恶趣味罢了。”
陈雨霖有些怔愣地看着他,嘴角浮起一个瘆人的微笑,聪明的小孩,他怎么知道,自己偏偏喜欢布置这样磨人的选题呢?
她确实恨不得世界所有人经历这种煎熬,她的眼睛狠狠剐在了谢隐之身上,她有病啊,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她甚至还要护着她的崽子。
谢隐之被她的眼神吓到,但依旧不卑不亢地摆出一副平静的姿态。
他施礼道,他不太怕死,坦然地看着陈雨霖。
陈雨霖呼出一口气,罪恶的想法很快就消散了,这倔强的性子,真是和她娘如出一辙。
她偏偏很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