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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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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连成线,偶尔有凭风的飞绒拂在二人身上。

陈瑛与她悱恻太久,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此时谢揽之失了全身的力气,软软趴在她的身上。

陈瑛吻了吻她的额头,把她揽在怀里:“……我送你回房间。”她轻声道。

听完这句话,谢揽之身体一僵,陈瑛莫名觉得她似乎有些生气。

“不用啦……”谢揽之推开她,有些费力的立正,面上的绯色还未散去,也不与她目光交接,“咳咳,我自己回去便是了。”

陈瑛搞不清她哪里有问题,只是看着她晃荡的身影,在后面也不敢贸然上前惹她生气:“那你慢点……”她结巴道,又看得眼前人步伐晃得厉害,似要晕倒了一般。

陈瑛还是忍不住上前扶住她:“姐姐,我方才那般,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谢揽之扶额,心道你说的哪般,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竟然就浅浅地一句各回各房间。不过那样的事,她如何好开口。

“无事,是我想得太多了……”谢揽之轻喘道,面色羞赧。

陈瑛环过她,心疼地说道:“不是说过了么,这里只有现在,不做他想。”

谢揽之无奈地笑笑:“是,说过了的。”她转头掐了掐陈瑛的脸,力道很轻,像毛毛挠痒痒。

陈瑛“嗯”一声,也绝对想不到看似正经的她会有这种癖好。

谢揽之浅浅笑意,抽出身来:“我也困了……可还要多谢瑛瑛的宽慰。”

“等等,姐姐……”

谢揽之凑到她身前,笑意不散,眉眼弯弯,以指抵住她的唇:“叫我阿栀,好么?”

“为,为什么?”陈瑛看着她的眼睛,结巴道。

谢揽之略加思索:“安渡怀这么叫我……父亲有很多女人,那时安渡怀……安渡怀过得辛苦,但是待我很好,我也过得快乐,不过后来安渡怀染了病……养不了我了,我才被送到谢家的。”她静静地讲,眼中泛滥着淡淡水光,略略垂眸。

“安渡怀是?”

“我娘……她不许我叫她娘。”

陈瑛沉默着,她嘴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拍着她的肩膀。

“安渡怀说的,谢家人很讨厌,不过是一群奉“天命”的神棍,被套在天命的枷锁下,挣脱不得……天命是谢家的秩序和规则……”谢揽之举起手来,泪眼婆娑:“它流淌在我的血液中,规诫着我……你看到的,那日瞬间暴毙的谢明之,他一生都是忤逆血路之人,致使他血路紊乱,性情暴烈,结局也是很惨的。”

她想起安渡怀走的时候牵起她的手,叫她阿栀,她在她的手上划这个名字,她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她想起来了,那日她从阁楼逃出去,被院子的栀子花的香气吸引,她去摘时,意外划破了手,当血液顺着洁白的花瓣滴落时,她看见了,看见母亲如今日一样,深陷着的眼窝,面容枯槁,拉着她的手一遍遍写阿栀的名字。她搞不懂这是不是幻觉,但是她能感觉自己眼中垂下的泪,感到自己手软着,白色栀子花掉在地上,指尖还滴落红色的血液。

这天,反正两三年前久远的幻觉,就那么切切实实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母亲干咳着,行将就木地嘶哑道:“谢家那帮愚蠢的神棍,总是声称自己能看见未来的影像,来欺世盗名……”安渡怀的力气消散着,发出最后的怨怼。

她说不出话,如鲠在喉,只是在厌恶自己流淌的血脉,厌恶冠在她身上的谢这个姓氏。她多希望她只是阿栀,这样的血脉,她半点不想继承。

“阿栀……”陈瑛喊她,把她拉在怀里。陈瑛从袖口掏出一块很小的木牌,那上面写着一个“远”字,“这是我出生时,母亲向鸿胪寺一个方丈为我求的……”陈瑛看着它,眼中还是一道留恋,想起母亲牵着她的手,其乐融融地前去寺庙的图景。这块牌连着红绳,陈瑛把它系在谢揽之的手上,“母亲说这对于她,对于我,都是方丈的祝福,意在远离一些恩怨是非……不过是非未远,母亲倒是与我远了……”她眼神忧郁,“这份祝福我不敢再奢望,我便把它送给你。”

“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小远,很小的时候,爹娘还念着我的时候,他们常这么叫我。”

她苦笑道:“姐姐不要伤心了,我也是莫明其妙的……大概是在我的梦后,打出那套梦中剑法……母亲便厌弃我了。”

“小远……”谢揽之轻轻唤她,擦干她的眼泪,“人生还长……而我会伴着你。适时一切尘埃落定,我们便像这几日一样,在山野间活着,清净无为地活着,至于恩恩怨怨,也不过是我们悠然回首时对曾经的记忆罢了。这样好么?”

“好……”陈瑛哽咽着。“那套剑法……我想打给姐姐看。”

谢揽之默许了她的请求,却见陈瑛一跃到雨中,她伸出手诶了一声,下意识想捉住她的衣角。

陈瑛在庭院中露出一个宽心的笑容,抽出银色的刃,雨珠过刀锋时,是玉珠碎成两瓣。她眼神滑过坚毅,雨珠顺着刀尖滑落,她腾转挪移,清冷的刀反着黯淡月光,在密匝匝的雨声中游弋着,谢揽之很难在这片夜色中看见陈瑛的踪迹,素白的线条交织着,幻梦似地弹飞一粒粒雨珠,她看见陈瑛只是醉心于作画,银钩铁画间,一朵栀子花盛开在她的面前,白色的辉光柔和而纯粹。

陈瑛停下手来,那朵纯白的栀子花便如被火烧过的稿纸,慢慢焚烧殆尽,白色烟尘消散在雨中。

陈瑛往天上举剑,那些烟尘却又仿佛重新附着在她的剑上,重新盛开,黑暗中,谢揽之只见得远处的陈瑛在远处出尘的影子,托起一朵白色的参天的花来,使她小小的身影伟岸又华美。

那花的光柱好像吞噬了所有的光,让人只看得清它的样貌。

霎时间,谢揽之心中油然而生想要靠近的欲望,她向前走一步,却发现天空早已经没了瓢泼的雨。

她靠近着陈瑛,陈瑛像个秉烛夜游的诗人,秉持着这朵硕大的栀子花,她向她递过去,谢揽之理所当然地接过:“雨去哪里了?”她问。

陈瑛笑着,指了指天上:“我用剑气画了一把伞。”

谢揽之抬起头,见到剔透的蕊瓣上还卧着水珠。她现在内心是惊讶的,剑气化形,还能这样久的凝固为实物,陈瑛带给她的神秘感又多了几分。不过她竟然能看见未来的影像,便没有觉得这事过于离奇。

她抬头仰望着,眼中露出欣悦的神色,欣赏美丽奇幻的事情总是让人开心,忘记现实中的烦恼。

雨线流淌着,也让这无骨的花瓣,流淌过涓涓的脉络。

陈瑛笑着拿过,把剑立在地上,又引另一把剑,三下五除二地扬起几道白光,地上飘起一些恍惚不定的烟尘。

“来……”陈瑛目光真挚地向谢揽之伸出手,谢揽之亦信任地把手交给了她。

“抬腿……”陈瑛说道,谢揽之照做,却发现她稳稳地飘在了空中,脚下的烟尘托举着她。

这种感觉很奇妙,谢揽之又尝试走了几步,逐渐轻车熟路,嘴角勾起乐在其中的笑容。

陈瑛也是沉浸在自己的剑法所创造分享的美丽中,淡淡地笑:“姐姐,我们甚至,可以躺下。”她牵着她又往上走了几步,忽然放开她的手,很是熟稔地径直躺下,她眼角弯弯,撒娇似地向谢揽之招手。

谢揽之纵容着把手伸过。

她被她一把拉入怀中。

谢揽之听着她的心跳,感觉自己也心跳得厉害。

谢揽之撑起她的肩看她,陈瑛的脸上还挂着得意玩味的笑容,灿烂得幼稚。

好呀,这个人,耍了一手剑就壮胆了。

陈瑛见她一脸地嗔怪,自己倒是无所谓地侧过头,复把她揽在怀里,咬她的耳朵:“姐姐,夜深了,就这样睡,好么?”

谢揽之别扭着说:“不好……”

然后她就感觉自己耳边的酥麻加重了,濡湿的感觉使她沉溺,她激灵着,嗓子痒痒地:“好……”

陈瑛笑着,又狠狠咬了咬她的耳垂,这才罢休。

谢揽之心间还黏黏腻腻的,想着她打完这套剑法,怎么像酩酊大醉了一样。

转过身去,她却是直接憨睡了。

这么累么……

谢揽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在她发梢上吻了一下。

这感觉不错,薄薄的白烟,在被需要为被枕时,就变作柔软的触觉,还散着清爽的温度。

这感觉不差,抬眼看那栀子花瓣已经蓄积了太多的水分,有些微微泛蓝,她打了个呵欠。

她们会不会在海底呢?她想着,这梦幻的感觉让人沉醉,她也很快入睡。

再抬眼时,头顶清透的水光中飘着一圈淡黄的太阳。

白而剔透的气息,橘色的光影,都柔和在眼前一片黑汪汪的水光中,原来那是陈瑛在笑着的眼睛,满载着自己方才清醒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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