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多数细节,左柚已经记得不算太清楚了。
唯一记得深刻的就是。
在左明江单方面告知左柚家里即将迎来一个外人寄宿的事实的时候,陆叙言看向她的眼神。
也许是尴尬作祟,左柚总觉得那眼神不够清白。
像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带着几分不算太真切的挑衅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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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在两个小时后就落地北川。
来之前,左柚没有特地去留意要玩的滑雪场,以及露营的安排地。
到了才知道貌似是在之前的北川一高的旧址旁边的新建的滑雪场。
北川的温度要比长汀的更低上一些。
左柚来之前没带太厚的衣服,只是穿着件驼色的大衣,脖子上围了条围巾。
刚下飞机,就能很清晰地感受到风中扬起的雪粒子,甚至还有点微不可察的水渍。
浸透皮肤的深度,带来直达内心深处的冷意。
风肆无忌惮地透过围巾的缝隙往脖子里面钻。
左柚下意识地将身上的大衣拢紧。
风将她没有挽起的头发吹得凌乱。
左柚伸手拨弄了一下,才勉强把头发理到差不多的位置。
正往前走着,视线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黑影所遮挡。
左柚似乎感觉到连呼啸在耳边的风都变得更加的柔和起来。
勾着鬓角的碎发,一点点地落回肩头。
距离靠得近了,左柚下意识地放缓走路的步幅。
抬眼看过去。
才发现陆叙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前面。
他身上只套了件黑色的大衣,因为下雪的缘故身上已经落了不少的雪,搭在肩头显得有些凌乱的狼狈。
围巾也是同色系的。
容屿相对于他就显得格外臃肿了点,套着件羽绒服,时不时把手伸出来哈口气。
头发也是毛毛躁躁的凌乱。
对话声卷进风里,从远处带至耳边。
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哥们儿走这么快?急着投胎?”容屿没好气地跟在他的旁边,丝毫不忌讳地吐槽,“冷死了。”
左柚没听清他回了什么。
只是看见他微微偏着头,继而唇瓣动了动,连带着牵出那个骚包的梨涡,“虚。”
左柚看了眼便收回视线。
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距离行进。
陆澄原本跟在他们的身后,现在被刚刚走上前的两个人挤到后面,自然而然地就成了跟她一排的那一个。
身后叽叽喳喳地传来明晨晨的惊呼声。
这场团建本来就是庆功的,所以陆叙言也没说不能带家属,所以明晨晨自然而然地把自家宝贝似得男朋友带着一起。
“王诚你就不能向陆总一样绅士点儿吗?”她本来就只是属于咋咋呼呼的性子,现在因为受冻,声音不自觉又尖锐了几分,带着嗲嗲的嗔怪,“冷死了,你往前走点,给我挡挡风。”
左柚下意识地抬眼看过去。
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字眼。
——
“挡风?”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的陆澄的位置看了眼。
面前的人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慢条斯理地走着,并排行进。
倒真是有了种挡风玻璃的既视感。
那个叫王诚的男人倒是没有明晨晨说的那么不识趣,也可能是因为人多拉不下面子。
贴心地哄了几句。就抓着明晨晨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不用那么麻烦,”男人的声音因为略微的肥胖而显得偏粗粝,“我们是合法的。”
王诚笑着摩挲了下明晨晨的手,“放口袋里,这样也很暖和。”
目睹了全过程的陆澄,干巴巴地盯着面前走着的容屿,很轻地叹了口气。
转而瞥向正在往手心里哈气的左柚,“右右学姐。”
陆澄停下来,歪头看着她。
左柚不明所以,还是停下来等她的问题,“怎么了?”
女孩子的手生得很小巧,还泛着微微的红,“你把手伸出来。”说着她把脸埋进围巾里面,继而把自己的手伸出去。
左柚没头没脑地顺着她的话照做。
指尖相触的瞬间,左柚甚至以为她也要学习身后的王城那样弄一套暧昧的暖手的行为。
手心里传来微微的暖意。
左柚循着感觉往下看去,就看到了手心里的暖手宝。
她不太好意思地扭过脸,“这是....”她说,“看在你先前帮过我哥的份儿上暂且不能让你冻死。”
左柚嘴角抽了抽,响起先前尤黎初说的话,倒还是真有了种不太会说话的错觉。
“你别误会啊。”她说,“我只是人心好。”
左柚弯唇笑了下,把暖手宝揣进大衣的口袋里,“谢谢。”桃花眼此时弯着,黑色的长卷发没有盘起来,落在肩头,又飞进雪里,徒然增添了一种冰美人的错觉。
-
到北川的第一天,没急着去滑雪场。
购买的场次是隔天的下午。
所以就先去了附近一家有名餐馆。
定了两个包厢,左柚被不算太熟的陆澄扯着跟陆叙言坐在了一个包厢里面。
没了特别喧闹的人,总感觉这顿饭吃的也还算妥当。
中途。
容屿出门打了通电话。
回来之后气氛明显就没有一开始的活跃。
顺带还点了好几杯酒。
刚上桌就一股脑地往喉咙里灌。
期间还不忘嘟嘟囔囔,“你说,那女人凭什么?”他似乎是真的醉了,什么都往外说,“我当初给她资源,给她我所有能给的感情,到头来呢?”
他没再接着说下去,抬手又点了瓶红酒。
陆叙言坐在旁边没说话,左柚以为在这个时候,他多多少少会劝一劝,但是这人似乎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很默然。
是不是拿出手机浏览公工作上的邮件。
只是偶尔抬头看一眼对面胡言乱语的容屿,继而别开眼。
倒是旁边的陆澄有些坐不住,“是寻雪吗?”说话的时候左柚明显地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其实世界上那么多的人,你也没必要单单吊死在一棵树上吧?”
说着,她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几分,像是在自己给自己加油鼓劲,“容屿。”说着陆澄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又倒了不少的酒,“你要多看看身边的人。”
左柚几乎在下一秒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气氛在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她鲜少直接叫他的名字。
话音刚落,左柚就明显地察觉到了陆叙言不算太和善的眼神。
看着——
容屿。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没有太多的表现,一如既往的扯着笑。
顺从的点了点头,眼神却没有一瞬间停留在陆澄身上。
察觉到对方的态度,陆澄没在言语,垂着脑袋,将面前的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额头上的齐刘海自然垂在脸上,光影打在面中,看不太清楚脸上的表情。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闷闷的,说完就没再说话,连头都没抬一下。
片刻后。
坐在对面的陆叙言才终于有了点反应。
“你跟我出来趟。”他说话的声线冷直,像是压抑着巨大的情绪。
说话的间隙,人已经站了起来,光打在他的肩头,将身后的影子无限拉长,晕在发顶的光愈加显得虚幻,眉眼偏沉,没有太多的表情。
说完便站起身子往外走。
外面还下着雪。
隔着保温的塑胶帘,左柚看到了猩红的火焰。
几乎没有看到过他抽烟。
左柚盯着外面的场景有一瞬间的走神。
猩红的火光舔着烟的痕迹,缓慢地往上升起一股股白色的烟,随着风,没入漆黑的夜色中。门外挂着盏橘黄的小灯。顶在他的侧面,将鼻梁阴影打在他的鼻梁处,混合着卷进风里的烟。
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哐当”——的一声。
左柚顺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发现旁边的人已经把刚刚还满满一杯的酒干进肚子里了。
左柚伸手抢过陆澄手里的酒杯。
虽然只见了几面,这样的行为可能过于越矩,但左柚从还是不太想陆澄因为这件事而喝太多。
“右右学姐。”她的声音因为喝了酒显得有些闷,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我是不是很差劲啊?”
左柚不太清楚状况,一时间有些接不上话,抬手在她的后背帮她顺着气。
眉头因为紧张不自觉地蹙起。
“为什么他一定要去纠缠一个甩过他的女人?”说着,她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哭腔渐渐变浓,“明明我们认识的时间更长。”
左柚其实还算是很能理解陆澄。从一开始在飞机上说的那番话,大致也能猜到一点关于他们两个的关系的事。
只是没想到她是单方面的喜欢。
从陆澄的口中,左柚大致知道了对方的一些情况。
貌似是娱乐圈子里面的人物。
最开始是小糊咖,遇到容屿这样的富二代之后,借着金主爸爸给的资源顺利晋升一线。在后面就是一腿把容屿给蹬了。
可能是喝得多了,陆澄说话有些找不着北,“你有没有过特别特别喜欢的人?”
左柚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陆澄也没强求,“我有,真的很喜欢。”
她说,“小的时候,他会背着我哥和我妈带我去游乐场翘上一整天的课。知道我心脏不好,在医院的期间,还会在出差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各种的小东西。”
她的眼泪顺着这些话又是一阵簌簌的往下落。
陆澄抹了把眼泪,“你跟我喝点儿呗?”她一副看透人生的样子,“我知道你喜欢我哥。”她没头没脑的,“可是我哥跟容屿一样也有一个白月光。”
“所以他现在才一直没谈恋爱。”
左柚闻言睫毛轻轻的颤了下。
不得不承认这句话足够戳心窝。
左柚几乎是下意识地将酒接了过来。
一种无言的揪心感在心里无限扩张,直至将她的思绪全数包裹。
左柚的酒量属实算不上太好,但也不至于一杯倒。
也许是想安慰人的同理心作祟,又或者是被戳中心事的心酸在发酵。
左柚都承认,也都一并揽下。
以喝酒的方式。
雪洋洋洒洒地铺满了整条街巷。
这家餐馆建在不是特别市中心的位置,算是一条街巷的尽头里。
晚上的时间段,街上的人比较少。
此时只有月亮撒下点羸弱的光。
和路边算不上太澄澈的路灯的光斑。
陆叙言看着外面的雪,偏头瞅他,“说说看,怎么回事儿?”
容屿心情算不上太好,似乎也没有太多想要说话的欲望,“寻雪回来了。”
“....”像是从喉咙里溢出来的轻笑,带着几分浅薄的轻蔑,“然后呢?屁颠屁颠追上去再被人甩一次?”
他说话算不上好听,却也是事实。
“那我他妈就是只喜欢她,怎么办?”他说着说着给自己说得来了气,丝毫不分场合地一通吐槽,“再说了,你踏马不也是这个逼样?左柚一回来跟舔狗一样一直跟着人家!!”
陆叙言脾气算不上好,侧头看过去,嘴角噙着笑,顺带把嘴巴里的烟灭了,“老子跟你不一样,”他声线冷直,转而扯开话题,“你要是还喜欢她,就给我离陆澄远一点。”
他的眸子本就是纯正的黑。这会儿盯着容屿的,不带一丝一毫掩饰地将眸底的情绪全然暴露出来,说出来的话也带着淬了冰的冷感,“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容屿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外面愈下愈大的雪。
在某个瞬间,他似乎才想起来自己刚刚的话有多伤人。
不是不知道对方的感情,只是心里永远住着一个无法替代的人。
“哎!”透过门边的塑料隔热帘,很清楚地听见了一声惊呼声,“别吐啊,哎呀呀,女孩子家家的,喝这么多酒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