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起争执。”林明杞才给晏隋说完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马上把雪中仙完好无损地带回来，就意识到这个命令不能下给剑圣。

因为剑圣他真的会做到“不惜一切代价”。

“已经起了。”

晏隋没觉得不好意思，如实汇报当前情况。

唉，他就知道万一顾之川那小混账去找徐行藏给他撑腰，危宿又耳根一软的话，难免要起争执。

那样场面就不好看了，管剑圣抢没抢赢剑脊山都得不到利。抢赢了，就是药王谷管师弟都要请剑圣去抢，不体面；没抢赢，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更不好玩儿。

“支镜面，我跟徐仙君说。”

林明杞已经下床收拾出了个宗主的样儿来，他通过水镜先看了一眼，像个混帐无赖一样直挂在徐行藏身上的顾之川，眼里笑意浓厚，“仙君莫要误会，是林某人一心想着管教孩子，急躁了些。”

他顾之川就还是个小孩儿，要去要留，他说了，算不得数。

“诶，剑圣您也真是，我是说了要尽快不惜一切代价把雪中仙请回来，不要怕得罪了谁，但危宿仙君是别的什么人吗，您这……”

徐行藏轻抚顾之川因为林明杞骤然出现而绷紧了的脊背，温和的声音顺着两人肢体的相接处传入他耳廓，“别怕，只要你确实想跟着我走，我就有办法让他们带不走你。”

顾之川高兴了，一下子放松下来。

“哪怕林师兄过来了？”

林明杞刚才那个眼神分明在说，小兔崽子，看我不收拾你。

“谁来都是这样。”

信不信，只要我愿意，魔尊来了，我都可以保你安然无恙。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分明他应该高兴的，可是他觉得分外难过。

我又要麻烦长白条了。

痛苦一点一点儿上涨蔓延，我是不是真的是一个小废物，离开他身边，要他保驾护航，留在他身边，也需要他一力开道。

雪中仙任性肆意，愧疚却无端而生。

“仙君，你想之川跟你走吗？”

好吧，如果他不想的话，之川就乖乖儿地滚回药王谷，然后赶紧修练，在不拖累别人的时候，再去马上去找他。

嘻嘻，反正现在之川知道长白条住哪儿了。

根本不怕找不到他。

“带着你确实怪麻烦的，川川。”徐行藏眨了一下眼睛，形容无可奈何。

什么？之川收回刚才那句话。之川分明会自己吃饭，自己穿衣服，下雨了知道往家里跑，手里还握着一大堆据说合道真君都搜索不到痕迹的逃命符，哪儿麻烦了。

“但是如果你求我的话，……”

“之川求仙君！”

徐行藏，“……”

他真佩服雪中仙这反应速度。

“仙君，仙君，你想之川怎么求？天下最最好的仙君，求你捎带上弱小可怜无助的之川吧。之川保证不给仙君添任何麻烦，仙君喜欢的，就是之川喜欢的，仙君讨厌的，就是之川讨厌的。仙君，难道你不想身边再多一个之川吗？养之川还不需要花灵石。”

顾之川悄悄把旁边试图靠过来的小剑灵，用胳膊肘撇开。

去去去，大胆，竟然敢和之川分宠，还懂不懂什么叫做先来后到了。

之川从两岁开始就预定了的长白条，是你的吗？

你就想上手来抱。

看顾之川怒瞪小叶玖，徐行藏笑了下，转眼，他的眼神又深了下去。顾之川太会了，他知道怎么样让我心生怜悯，忍不住想心疼这小可爱儿。

如若不是他确实没有教这人的话，雪中仙该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顾之川尚且没有脱离的稚气和干净澄澈的眼睛，就是他最好的武器，让人一眼就信任他，再多说两句，就忍不住生出怜爱之心。且看，药圣有多么焦躁就知道，他有多么爱惜这位大宝贝。

喜爱，这把利器，他用的很顺手。

他掌握了我对付谈广涯的精髓，这小家伙儿是想把这么套把戏套在我身上么？可惜，班门弄斧了。

徐行藏眼里只有阴谋论，根本不考虑这小蠢货确确实实被药圣那密实的爱意给养废了，或者他天生就是这么个款儿的可能性。

徐行藏的手搭在了顾之川漂亮的脖颈边，借着水镜上的人换成了药圣给某个小可爱带来的压力，以灵流跟他絮叨，“川川，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好啊。之川同意了。”

顾之川没觉得他师兄的出现能带来什么压力，反正他已经在手上预备好了张逃命符，只要等一会儿一言不合他就跑，“之川要仙君的传音口令和信物，仙君想要什么？”

只要别想找到他，那就别想把他提溜回南境。

他一跑，再有徐行藏的传音，到时候单独联系仙君，岂不美哉？

至于交易，仙君不用和之川做交易，仙君想要之川的什么拿去好了。当然要药王谷除外，毕竟药王谷不是之川的。

顾之川庆幸自己不是一个小领主或者是个什么天皇贵胄，否则，他怕是会昏庸的吓人。

传音口令和信物是很私密的东西，关系没好到一定的程度，一般不会互相交换。当然像药圣跟陆鸣那种时常需要进行仙门事务往来的除外。

徐行藏离群索居，而且不欲显露行踪，传音这种有可能会暴露位置的玩意儿，算来有很多时候没有用过了。

捏着别人的信物，就可以给他送传信的纸灵鹤，继而就可以追着纸鹤来追索别人的踪迹，简直再是危险不过。

当然，仙家之人好像不知道是没思量过这种歪门邪道，还是天生警惕性低，个个都互通着，生怕不会被一网打尽。

他坦言跟陆鸣说，自己的传音口令和信物已经废弃不用，并且不准备重新搭建时候，那人的面上的神情，非常的可爱好玩儿。

徐行藏陷入沉默。

他拧眉，这小家伙怎么一副不管给他多少钱做生意，都会赔的干干净净儿的愚蠢样子。他做交易前，都不知道适当地表示下挑拣和压价吗。

他知道我要说什么吗？就敢直接答应。

顾之川隔着白衣纱戳徐行藏，“仙君，快点儿呀，你不会还没想好要向之川要什么吧？”

“没事儿的，可以先记在账上，之川保证不赖账。”

快，快，万一从水镜先走出一个林明杞，再走出一个药圣，那之川只能赶紧跑了，到时候怎么找你呢。

总不能跑去环琅境等着吧？

雪中仙视角下的徐行藏眸光转向了另一边，他的眼睫下垂着，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顾之川，“？？？”

啊。总不至于是你不想给之川传音口令吧？

岂有此理！

等等，这是仙君，冷静冷静。

虽然雪中仙至今还没有开口一遍要不到传音口令的记录，但是，徐行藏他可以例外。

“仙君，之川不会把你的口令告诉别人的，就是师兄拿着棍子来打了，之川也决计不会泄露半个字儿出去。”顾之川拉他的衣袖，热情地发起了第三遍邀请。

你快告诉之川吧。

没有时间了。

“之川，乖，你靠过来近一点儿。师兄有话跟你说。”水镜中的杜殷翩然微笑，温柔如水。

不不不，师兄，你可能没发现你背后的盆景枯的来，就剩个杆儿了。

药圣可能不仅有话想要跟他师弟讲，而且打算隔空来个亲密接触。打得立马叫他知道，他还是顾之川，还是药王谷的雪中仙，而不是危宿仙君身边的小荷包蛋的那种。

顾之川立马闪身到徐行藏身后，一个徐行藏太瘦，不能把他全部遮挡，他还把旁边的叶玖拖到他的身前和徐行藏并列着。

“仙君，仙君，仙君——”雪中仙的灵流在徐行藏耳边乱蹿，搅得他心烦意乱。

“好吧，那之川先把之川的传音给仙君。”顾之川从背后凑到徐行藏的耳边，并没有再用灵流传音，而是大声地说，“我最喜欢之川啦。”

杜殷，“……”

林明杞，“……”

水镜黑了下去。

坏了坏了。

怪不得古人说，惯子如杀子呢。

为什么有人能做到把这样的话，在才认识不到一天的人耳边，用如此响亮的声音说出来呢。

林明杞拍着桌子笑，“杜兄，要不算了吧，孩子也大了，逼得太紧，不好。”

你看看，你师弟都被你逼疯了。

杜殷面无表情地抬头，“他是怎么做到以那样的表情，在人家危宿仙君的耳边，说那话的？”

顾之川一脸嘚瑟地看着水镜，之川就是要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们，之川把传音口令告诉仙君了。

嗯，还不够。

这个口令不好了，换一个。

虽然他十分想听到徐行藏念这个口令。

但是万一徐行藏觉得之川花心呢。

之川要告诉他，之川专一的可怕。

林明杞摇头，“不知道，不过危宿的涵养可真好啊。”

那人居然还能微笑着点头，而不是掉头就把这个小蠢货给塞回来。

“等等，不对。杜兄，危宿应该不是个漂亮姑娘吧？”刚才在他出现的那几秒中内，眼见的即是，白纱做裙黄纱覆面的高瘦的人，露在外面的只有个削尖的下巴和冶艳的唇，分明的女相。

杜殷展开了柳寒翠传回的画像。

他们对危宿仙君目前的了解太少了，这是个双方相互交流认识的机会。当然，如果是以搭上雪中仙为代价，那杜殷就不愿意了。

那孩子能平安长到现在，药王谷不可谓没花心思。

“不是。”

林明杞再看了一眼徐行藏那张脸露得更多的画像，“唔，不愧是仙君啊。确实长的好看，但，听说男生女相的人，命格都不太好。”

“看看他会不会克我们的之川。”

签筒摇晃，林明杞把筛出来的那根签压在手心，“怎么样，杜兄要看看吗？”

“他一走，我心慌的厉害。”

对了眼杜殷的眼神，林明杞又把签抛回签筒，“算了，就算是大吉，你也不会再舍得让他跟着徐行藏往中州走了吧？”

不是他两发疯，而是之前没考虑到危宿发疯的可能性。

万一徐行藏就硬要去招惹魔尊呢。

甚至他们担心，那人本来同意此行，就有裹挟着南境去给魔尊找麻烦的意图。

南境不会放过魔尊，但不是现在，也不是雪中仙和剑圣都还不算成熟的时候。

环琅七宿的故事够可怕了。

不必再次上演。

扔了签筒的林大宗主，又翻起了他那堆破烂话本，“杜兄，你知道为什么你至今没有道侣吗？”

杜殷皱眉。

这人又在搞什么乱七八糟的。

静默无声中，林明杞抱来了一摞话本。

包括但不限于《药圣与雪中仙的二三事》、《霸道师兄俏师弟》、《药圣大人的心尖宠》……

仙门的最热门cp之一，药圣和他的宝贝小师弟。

杜殷随手翻看了两下，眼神落下的重点在于那些话本的毛边儿和褶痕，“那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道侣吗？”

林明杞面皮极厚，难道药圣那儿也有关于自己的话本？他是不介意一观的。毕竟在他收集到的话本里面，他都做够那些该死的工具打手了。

天下话本云集，而林明杞做不得主角。

大家写二圣，写药圣和他师弟，写雪中仙和剑圣，写烟雨楼主和药圣，写环琅七宿的混乱故事等等，甚至疯狂地写剑圣和魔尊，写雪中仙和魔尊……就是不写写他不是工具人的。

天理何在啊？

在某人满脸的期冀中，比砖头还厚的一打欠条在他面前沉重地摇晃着，“大概是因为这些吧。”

世人俗气，穷鬼不做主角。

林宗主借巨款为他道侣买了三个火烧的桥段，会砸了招牌。

“我挺好奇，你竟然还有钱去买话本。”

林明杞，“……”

“不才，都是雪中仙赞助的。”

杜殷微笑，“抓他回来。陪你一块儿看。”

两人耳朵边响起了少年人清脆的提醒音，“朋友们大家好啊，之川的传音口令改了，现在叫“之川最喜欢仙君啦”了哦~”

“马上抓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