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陛下想打谁,我今日确实大逆不道。”
“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要娶陆言棠?”邹良许叹息道,“女子娶女子已是惊世骇俗,更何况是位罪臣之女。”
宋长宁表情凝重,边走边说:“陆续生前有对我有授业之恩,先生女儿有难,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袖手旁观的人多了去了,你看看成阳京陆续对哪位皇子、亲王、没有授业之恩,就连当今圣上都叫过一声先生,可又有谁出手了。”邹良许说,“陆续犯的不是小事,他当年企图扇动皇室风波,又带领他的门生在敬王府示威,没有满门抄斩已经是圣上念及旧情了。”
“陆先生不是那种人…”
邹良许烦的慌,“哎呀!行啦想想你自己吧,受赏之日被罚了八十大板,又要娶罪人之女,成阳京的事估计明早就得传到金戈城了,你想想回金戈城怎么给宋老将军交代吧,这以后还有哪家公子、将军敢娶你!”
“我这般年岁本来也没想嫁…”
“那…你不嫁…”邹良许结巴道,“常鑫怎么办?”
“常鑫?常鑫他那般年纪还没娶妻…怎么他这也要跟我比比?”
“啊…没什么,常鑫再过几日也要回京了,到时候我们几个好好喝几杯!”邹良许笑嘻嘻的直搓手。
“你还是少喝酒吧,户阳王妃要骂的。”
“哎呀,我母妃哪里懂得喝酒的快乐,再说我一个狗头将军,拿了俸禄不喝酒干什么?”
宋长宁环胸,笑道:“行,等常鑫回来百醉楼见!”
“哎!”邹良许指着宋长宁,“这可是你说的啊,你别到时候又不来!”
两人嘿嘿一笑。
宋长宁笑不见底,她看了一眼诺大的皇城,成阳京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已经暗潮涌动…
成阳京宋府已经闲置十几年了,当年宋长宁离开的时候也才十岁,刚离开宋老将军那几年还留了些家丁打扫,后来嫌太麻烦,就全都撤了。
现在院子里的野草都有一米多高,快赶上一个小孩子了。
喜轿落下。
梁七看着荒废的院落,不禁感叹一声,“三哥,咱们进林子了。”
秦升皱起眉头,这草可不就像进了林子。
他对后面人吩咐道:“先收拾东厢房,把陆小姐安置了,然后让虎子他们过来打扫。”
“是!”
秦升转身,进了轿子把昏睡的陆言棠横抱了出来。
梁七笑眯眯的瞅着秦升怀里的新娘子。
“你小子瞅什么呢?”秦升好笑道。
“三哥,你不觉得陆小姐长的像话本里的小娘子吗?”
“你说什么呢!”秦升踢了一脚自己口无遮拦的小弟,“这话你可不能在将军面前说。”
梁七委屈巴巴的揉揉屁股,“我哪敢啊。”
“哎呀行了,进门。”
宋府不算太大,但收拾的差不多,也已经入夜,干了一天秦升给了虎子两锭银子。
“带兄弟们,去消遣消遣。”
虎子是个粗人,说话也没个遮拦,他说:秦哥,将军真要娶一个女人?虽说一般男人也配不上我家将军,但…这这成阳京的女人弱不禁风啊,怎么不在金戈城找,不行的话,我老家也成啊!”
秦升无奈,只道:“将军自有安排,累了一天了,去喝点吧。”
虎子还想说什么,但馋酒馋急了,也想不起来,只得作罢。
梁晚回来的晚,手上拎了一堆东西,快步走进府门。
秦升见人回来叫住她,“你买的什么啊?”
“金疮药还有补品。”梁晚把手上的补品扔给秦升,“小火炖一个时辰。”
“给谁的?”
梁晚没回话,直接进了院。
梁七幽幽道:“应该是给主子夫人的,主子夫人最近病了,没钱看病,我和二姐见她晕过两次。”
“刀子嘴豆腐心…”秦升瞅了一眼手里的药又看了看梁晚的背影,对着梁七笑说,“你这夫人!夫人叫的还挺顺口。”
梁七挠头说:“难道不是吗?这…这不都进门了嘛?”
“先这么叫也没什么。”秦升笑道,估计整个宋府只有梁七这么个呆子把这时当真。
“说什么呢?”宋长宁将手中的糕点扔给梁七。
“将军!”
“主子!”
宋长宁点头,“嗯。”
“将军,陆家小姐已经安置在东厢房。”
“怎么样?跟她说清楚了吗?”
“三哥直接把人敲晕了,没来得急说!”梁七屁颠屁颠跑到宋长宁说,“这会儿已经睡了一天了。”
“睡了一天了?”宋长宁疑惑瞅了一眼梁七,然后大步往东厢房去。
陆言棠一身喜服,孤零零的躺在床上,她紧锁眉头额角冒着虚汗,像似承受了莫大的痛苦。
梦中她回到那日。
陆续被推搡着上了断头台,刽子手的白刃在她的面前闪过,飞溅的热血烫伤了她的左脸。
众人高呼。
陆言棠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害怕飞溅的鲜血,害怕滚下断头台的头颅…
她看着滚到脚边的头颅。
—言棠,为什么要给王景平做妾!—
—陆言棠!!!!—
“…”
陆言棠从梦中惊醒,窗外寒梅艳红,屋内炭火正旺。
“你醒啦,主子夫人…”梁七趴在窗台前笑眯眯的瞅着陆言棠,“昨日你烧的厉害,主子可着急了,连夜绑着郎中来的。”
陆言棠坐起身,浑身如同散架一般酸疼,少年口中的主子应该是王景平。
她道:“麻烦你们家大人了。”
见陆言棠搭话,梁七起身做到窗框边,“不麻烦,我们家主子挺喜欢你的,还叫我过来等你醒了,陪你解闷。”
“你家大人呢?”
“她有事,早早的就走了,不过别担心你晚上应该就能见到她了。”说完少年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陆言棠也跟着苦笑,“你家大人喜欢什么?我好梳洗打扮一下”
梁七思索片刻,“打仗吧,我家大人应该喜欢打仗!”
“打…打仗?”陆言棠疑惑,如今王景平已经过了花甲之年,而且他还是个文生,这爱好倒是挺让陆言棠吃惊。
“画让姐姐!主子夫人醒了!”梁七转头对着外面喊着。
“哎!”
画让年纪略大,而且已经盘发,显然不是府里的丫鬟而是婆子,但说是婆子又过于年轻了些。
“陆小姐,您的冬衣还没赶出来,我找了些小姐旧时的衣裳改了改,已经捶打干净了,您别嫌弃!”
“言棠不敢,多谢婶子。”陆言棠起身作揖。
妾如下人,如若日后想在王府过的轻松些,陆言棠要懂规矩,有靠山。
“哎!陆小姐这是干什么?”画让赶忙将人扶起,“你身子骨弱快别下地!您有什么事就直接吩咐我。”
画让把手边的衣服放到陆言棠怀里,拍了拍陆言棠冰凉的手背,然后对着窗外的道:“还不把窗户关上。”
“哦…哦哦!”梁七麻利的将窗户放下。
窗外没了声响。
“陆小姐您先梳洗,画让在门外等您,若有事可以直接叫我进来。”
说完,画让作揖离去。
人走后陆言棠才松了一口气,刚才起身的眩晕感才来。
日后她该如何在王家生存…
户阳王妃甄楚语,算是宋长宁半个娘,甄楚语未嫁时与宋老夫人是闺中密友,如今宋长宁的母亲已经西去了,这每次进京看望的人就只有宋长宁一个人了。
甄楚语气愤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孩子。
“母妃!那王景平一个老东西,要娶一个小丫头!我们怎么能不管嘛!”邹良许委屈巴巴的看着甄楚语。
“你闭嘴!”甄楚语拿着戒尺,狠狠的在邹良许手心打了两下。
邹良许疼的咿呀乱叫,“好疼啊!母妃!”
“成阳京多少老爷娶妾,也没见你管!偏偏这时候你来劲头了!”甄楚语对着邹良许的肩膀又是两下。
“哎呦!娘~你要打死你儿子吗?”邹良许瞅了一眼周围憋笑的侍女,有些挂不住面子,“好歹是个将军,您给我打坏了我就不能全力保护圣上了!”
甄楚语气不打一处来,撸起衣袖对着邹良许又是一顿打,“这个狗头将军!你当还上瘾了,整天不学无术,明日你就请辞,回乡下种地去!”
“哎呦!母妃别打了别打了!”
“王妃!”宋长宁挡在邹良许身前。
甄楚语放下戒尺,不看宋长宁。
“王妃,昨日朝堂是长宁的过错,跟砚驰无关,若朝中有人找砚驰麻烦,我会解决的。”
甄楚语叹息摆摆手,让侍从下去。
“他一个挂名将军,谁能找他麻烦。”甄楚语坐下,喝口茶,“长宁,你娘是位大家闺秀,论人论事成阳京就没有谁家的小姐能比,你爹就是长了张哄骗人的嘴,若是她还在成阳京也不至于早早的离去!”
甄楚语狠狠的拍了下桌子,看着宋长宁,继续说:“长宁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虽然你是为救陆言棠,可你有没有想过,此事一出你的名声会如何?你仕途会怎样?女子为将本就不易,你当年吃了多少苦你忘了吗?!”
“长宁没忘。”
“那你为何要搅和其中,陆续牵扯甚多,昔日他的多少门徒都避而不及,你偏偏要往上撞!”
宋长宁抬起头,“可陆言棠是无辜的!陆先生为人廉洁,陛下也正是知道这点,所以才没有满门抄斩…”
甄楚语颤抖着双手,戒尺狠狠的打在宋长宁肩膀上。
“圣意难测!”
邹良许吓了一跳,这一下可比落在他肩膀上的疼的多。
甄楚语也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宋家想想,子昕下半生已经废了,你爹再过几年估计连刀都握不动了,郸州五疆属金戈城最薄弱,若成阳京真的变天了这金戈城恐怕就不会姓宋了…”
“长宁为人不能太过正直。”甄楚语伸手揉了揉,宋长宁的肩膀,“你刚回京都没好好歇息,就来了户阳王府,回家好好歇歇吧,我也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