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恼我?”
陆言棠这样问她。
陆言棠一只手搭在宋长宁的颈侧,一只手放到宋长宁耳根后。
她指尖微凉让本就体温偏高的自己贪恋着。
“你为何恼我?”陆言棠搞不懂这样的宋长宁,至少今日不想懂,今夜宋府变动实在太大,她已无暇再去盘算什么。
她早该明了,上位者之间的厮杀,本就悄无声息,瞬息万变,生死也不过就只是一念之间。
是她,还不清醒。
“我不懂。将军到底想要我怎么说…从我住进宋府开始,宋将军便觉得…我是不知廉耻的女人也好,还是今日…突然对我的试探,我爹所做之事,我皆不知晓,将军就算是拿刀抵在我脖子上,我也不能说出个什么,就算杀了我,我也…。”
“言棠!你说的什么话!”
“将军不喜我。”陆言棠躲开宋长宁伸过来的手。“我也知晓将军从来…都…不喜我,我一个罪人,只是也不敢求得贵人的喜欢,我之前从未想明白过将军为何会救我一个废人,言棠…也不敢妄加揣测,只是关于我爹的事情,我从来都…都不知晓,如若之后将军有什么事,言棠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敢有半点欺瞒…”
陆言棠正坐着,低下头尽显奴婢的姿态。
宋长宁猛然坐起,也顾不得因太用力而两眼发黑的不适,说:“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陆言棠我说过不要这样自轻自贱…”
宋长宁承认她对陆言棠是有偏见,但也仅限于她回府那日,实在是陆言棠的赤身裸体对她冲击太大,说来这事也不能怪她,却也不知要去怪谁。
今日她也是受了邹敬衡的刺激,她希望陆言棠与这皇城再无牵扯,可想来却又怎么能如她所愿,陆续本就是皇室文堂先生,他的女儿又怎么能与这些人毫无瓜葛?
她脑子浑了。
只是再看陆言棠,那人眼中尽是惧怕之意,自见陆言棠起,她从未见过陆言棠,这样的表情。
两人相隔不远,却犹如隔着万重大山,昨日书房中的温纯也在此刻荡然无存。
宋长宁垂眸,把陆言棠的枕头摆正,“睡吧,醒了再说,你爹的事本就与你没有关系,我…我带你来宋府,也不是想盘问你爹的事。”
陆言棠点头,却并未躺下。
宋长宁知晓她在这里,陆言棠不自在,她转身想去穿鞋袜,却又想到陆言棠刚才想留她时的模样,便又躺回了刚才睡觉的位置,她闭上双眸,一副只想睡觉的样子。
片刻她身边之人也躺了下来。
“你初来宋府是我误解了你…”宋长宁闭着双眸悠悠道,“我知你这一年不易,我信你,你也信我,陆言棠你不要怕我…我只是…只是不知该如何…”
宋长宁转过身,睁开双眸,身边之人却已睡下。她将被子盖在陆言棠身上,伸手抹掉陆言棠挂在脸颊上的眼泪,然后长叹一声。
她赤脚走下床,简单的披了件衣裳,便去了书房。
宋长宁掏出火折子,吹了口气,点上案桌上的烛火,她回身拿出铜盆,弯腰打开抽屉将里面十几本的记录拿了出来。
这里是梁七所记录的陆言棠。
宋长宁一直不知道自己对陆言棠的偏见,到底起在何处,她今日明白了。
她本就是透过梁七与梁晚的眼睛去看待的陆言棠的,陆言棠经历的每一次苦难她都知晓。
每次陆言棠都可以巧妙的化解,宋长宁佩服又好奇!好奇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女子,佩服她面对苦难时的坚韧,可她却忘记了,这一切并非是文字所写的那么简单,这些都是一位女子对这一切不公的挣扎。
她从未想过若是这样挣扎的人,遇到无可挣扎之事,又该怎么办!人不是书中的木偶,有着既定路线。
陆言棠除了妥协便只有死路一条。
宋长宁将书本掷于铜盆之中,然后拿起烛台,点燃了铜盆中的纸章。
火焰燃烧殆尽,宋长宁起身,眼前一阵眩晕,她直直的站着等了片刻,才推开房门,此时天已是大亮了。
画让站在门口显然等了许久,她唤了一声,“小姐!”
“为何带她回来?”
“小姐不可在小事上疏忽…”
宋长宁瞅了一眼画让,说:“何事才是大事啊,你拦下营中传来的信件,也是小事吗?”
“画让不敢!”画让跪倒在地,“大公子说过,一切以小姐的安慰为主,小姐是宋家的命脉不得有任何闪失,奴婢也是担忧小姐!”
“下去吧…”宋长宁不适的闭了闭通红的双眸,“我累了。”
“是!”画让推开。
待人走后,宋长宁猛然扶住身边的木门,她额头布满细汗,虽是冒着汗但却浑身冷得发抖。
她一步步往来时的路走。
模模糊糊中陆言棠只觉得有一重物砸在自己旁边。
“陆言棠…”
隐隐约约又听见有人换自己…
皇城戒严,这几日无诏非必要不得入,如今宫中又下令启动六部,朝中大下官员皆是不满,这政务也是有所懈怠。
而边迟刑和王家最近异常安分。
邹梓辛将手中茶碗倒扣,抬眸瞅了一眼同样心不在焉把玩茶碗的邹敬衡。
“你来我这里就是来看我的茶碗的?”
邹敬衡回神,说:“长公主哪里的话…”
“咱们姐弟也就别绕弯了。”
邹敬衡微微一笑。“姐姐有几日未进宫中了?”
邹梓辛瞥了眼邹敬衡,“如今形式又有不同,我此时进宫,居心何在啊?”
“皇姐哪里的话。”邹敬衡苦笑。
邹梓辛垂眸淡笑,“衡弟你来若只是想看看我的话,我劝你不如早点去趟宋府,去探探宋长宁的病,还能落个交情…”
“她病了?”邹敬衡诧异说。
“感了风寒,不见客。”邹梓辛话中带气。
她前前后后去看宋长宁几次都不见人,不仅见不到宋长宁,就连陆言棠她都不曾见到,如今形式她又不好高调,只得作罢。
“那我去她也未必能见我。”邹敬衡道:“如今太子掌事,内外不服,我只是怕王家…和…和敬王,太子手中无实权,如若此时皇城变动,恐怕难保性命。”
邹梓辛夹断熏香火焰,说:“宫中并未传出父皇病事,想来那边也不会妄动…只是太子…”
邹梓辛抬眸。
“你可还在支持太子?”
邹敬衡心中愁闷,“他终是东宫…我为臣子自然心向未来天子。”
“父皇还没去呢!他算哪门子的天子!”邹梓辛说,“衡弟,讲句实话,你是真心的?”
见邹敬衡不语邹梓辛起身又道:“你是真心帮他,他未必真心信你,有人隐忍半生,突然有了实权,你觉得他会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太子不是那样的人!”
邹梓辛抿嘴淡笑。
“你我都心知肚明,宫中杖毙百名宫人,到底是不是守卫不当?还未曾可知…”邹梓辛顿了顿,“文言舒是个好人,你可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番心,让文家最后落得像陆家一样…”
邹敬衡心上一紧,“皇姐,还真是无所不知。”
“我只是看在你我姐弟一场,好心提醒罢了。”
“可我从来都无意皇权。”
两人无话,片刻邹敬衡离去。
邹梓辛将窗门支开。
邹敬衡无意皇权,又能如何,他被推在此处上下不去,拧吧的很。
这几日宋府倒是热闹。
宋长宁病了,来看的人不少,都一一被秦升拦下,又经遇袭一事,从外营中调了一队人过来。
户阳王妃那边又送了些丫头婆子。
这几日宋府可谓是热闹非凡。
陆言棠这几日还好,毕竟宋长宁病了,秦升他们又忙,这几日无人找她,她倒是自在。
只是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有那么几道炽热的目光在她身后盯着。
“迎儿你快看!这就是将军夫人?看起来好小啊。”
陆言棠不自在的抿了下嘴,继续拿着毛笔画伞面。
“长的可真好看!”
桃春端着药碗路过,不客气说,“看什么呢!”
迎儿和春儿如蔫了的黄瓜,直直的站到墙角。
“没看什么,桃春姐姐。”
“那还不干活去!”
“是!”
桃春年纪虽然不大,但仗着身高和臭脸已经成了这院中的姐姐了。
陆言棠放下笔墨,冲外面喊道:“桃春!”
“夫人!”
桃春瞪了眼两个小丫头,然后端着药进屋了。
陆言棠瞅了一眼手边的药,露出难色,“今早不是已经喝过了嘛!”
“这是将军给您开的补药,将军说最近天越发的冷了,您体弱,应当好好补补。”
陆言棠点头,这几日宋长宁虽说没来,但派来的人可没落下,前几日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她院中,给她量尺寸,给她好一顿折腾,她不愿,一群人便跪地求着饶命。
陆言棠拿起汤勺,叹息一声,又将汤勺放下,端起碗。咕咚咕咚的一口饮下。
“怎么喝的那么急啊…”
“咳!”陆言棠喝下去的汤水差点没全吐出来。
宋长宁来了!
还站在她面前!
是何时?她竟毫无察觉。
陆言棠放下手中的碗,站起身拘礼说:“将军!”
宋长宁瞅了一眼陆言棠,然后拿起桌子上的伞,不急不慢道:“冬日寒梅…你喜欢梅花?”
陆言棠摇头,“只是冬日只开寒梅,奴婢想不到其他的花了。”
宋长宁轻蹙眉头,往陆言棠这边又行了一步。
“我病了。”
“将军好些了吗?”陆言棠往后避了避。
宋长宁伸出手将人拉到跟前。
桃春识趣的低下头,不远处的迎儿和春儿却兴奋的憋笑抿嘴。
宋长宁压低声音,“你好爱生气,我在病时也不曾见你来看我…”
“我怕身上的寒气,带给将军,加重病情,所以便没有过去。”
“言棠。”宋长宁扣握住陆言棠的手掌,“我听说,今日城内集市热闹的很,成阳京我不熟悉,别人带我,我不放心,能否劳烦你带我随意逛逛?”
这话是都让宋长宁一个人说完了,陆言棠也只得点头。
宋长宁嘴角微翘,然后抬起手,用衣袖给陆言棠擦了擦,嘴角咳出的汤水。
陆言棠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我…我自己来就好!”
宋长宁不依不饶,一路擦到陆言棠的后脖颈。陆言棠本就怕痒,宋长宁这般摸她,她憋的脸都发红了。
“宋长宁!”陆言棠急道。
“我抱都抱过了,给你擦擦脸你害羞什么?”宋长宁说。
“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