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宁瞥了眼，站在一旁的桃春。桃春自然会意，不动声色的退出里屋。
宋长宁道：“那日在书房我自以为我们已是道了心扉，晚时说的那些话是我混了，平日里也没人那般等我，我羞涩却不知该怎么回答你，那日摆的脸色也不是因为你，我也是女子，我知你不易，先前的话我是万万不该说的…又对你动了粗…是我过错，愿言棠能谅我…”
“别…”
“还有…”宋长宁低头，慢慢的拉起陆言棠的手，将一张书纸放于陆言棠掌心，“我之前说过我本意并非欺负你，我也并非那些人，言棠你可以…可以更信我一点。”
“这是临城的一处房宅，是我让秦升托人办的，这几日我选了又选，还是临城更适合长居，水乡富足又免于战乱…”宋长宁瞅着人又道，“…你可喜欢？我不是非得强迫你住在这处，若是不喜欢我还选了几个地方，要是都不喜欢想自己选，我也没有意见…”
“宋长宁！”陆言棠叫她。
“言棠！我是在恳求，并不是强迫于你。”
陆言棠轻叹，这人好狡猾…
“总是这样…”陆言棠小声说，而后又抬起头看着宋长宁，“你病好些了吗？”
宋长宁不知陆言棠会问她这个，愣了一会才咳道：“咳！好多了。”
“那我准备准备，便陪将军同行。”
“那…还合你心意吗？”
陆言棠将手中房契，放到桌子上，“常言道夫妻本世间一体，但能敞露心扉者，却也寥寥无几，同一屋檐下尚不能一心，更何况旁的情义…”
陆言棠转身，又将宋长宁拿起的纸伞收好，说：“我父亲是成阳京乃至天下的罪人！天下之人恨不得啖食陆家的血肉，撅陆氏的祖坟！你说你知我不易，难道将军就不恨我吗？成阳京甚至边城、却州的战乱，都有可能有陆氏的一份力！宋将军可明白，可明白我心中的所想？”
一个常在战乱中的人，到底是怎样的心情，来跟她说这些…
“那本就和你没有关系…”宋长宁说
陆言棠难过背过身。
“宋将军人很好，但是我和这城中的女娘，小姐不一样…”陆言棠抹了下眼睛，“我心机很重、又谄媚也不是个坦坦荡荡的人…更没法全心全意的信一个人…”
“那也是你不得已而为之…”宋长宁走到陆言棠面前，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手腕处的伤疤，“言棠世间本就没有什么坦坦荡荡的圣贤之人，战场之中谁还管的了，你是背后偷袭的小人，还是正面君子，摸爬滚打活下来才是宋将军！死了便连姓名都没有。你说你心机很重，说自己谄媚，这只不过是那些想压垮你之人！嫉妒你之人说的屁话！旁人在此处境未必能有你想的周全，未必能护的住…陆府的满院奴仆！”
陆言棠眼眶发红，忍着心中酸涩，早时她不爱哭，她觉得没用，陆府败落后，她除了能掉些眼泪，却什么干不了了。
“他们都是无辜之人…陆氏福乐他们没有享到，灾祸更不应该轮到他们。”
“陆氏一案本就复杂，但我会查清楚。”宋长宁说，“言棠，两个人本就不能用一颗心，你说你不会全心全意的信一个人，那便全心全意的利用我也未尝不可。”
陆言棠睫毛颤动，如果她未认识过宋长宁，那她一定会觉得这人疯了。
宋府上下于她而言是陌生的，但宋长宁于她…却时而真实时而虚幻。
就像断断续续的美梦与恶梦的交叠。
“主子！主子！不好了！”
梁七的喊声，隔着院子都能听见，宋长宁不耐烦的蹙了蹙眉，从窗子探出头去，“好好说话！”
梁七止住步子，说：“曹家铺子把衣服给送过来了…”
宋长宁瞥了一眼身后的陆言棠，对梁七道：“外面候着。”
梁七点头又匆匆离去。
宋长宁回身，将桌子上的房契手进陆言棠的手势盒子里，“我今日的话，没有虚言，之前的话也并非假意，把你从王景平的花轿上拦下，我确实有目的，但此时我不便与你道清，你只记得你不欠我便好，你我皆是平等…那我…就先离开了。”
宋长宁转身便要离去。
“宋将军！”陆言棠叫住要离开的宋长宁，“…不是要逛逛成阳京吗？”
“你若是不想…我们改日去也是一样的…”
“今日是小年，成阳京会来些外地的商人，原来…我在陆家，管事嬷嬷会买些米糖和果子祭拜灶台，宋将军先前病着，应该没有差人去置办…”陆言棠望了眼窗外说，“我看天色还早，现在去应当是不晚的。”
宋长宁点头，她来也是想带陆言棠出去看看，只是不知今日已是小年。
车本就在外面候着，陆言棠简单整理了一番，两人就出了门。
到了商户街头，就改了步行。
宋长宁伸手欲将人抱下车，陆言棠一愣，小声道：“我扶着些就好。”
陆言棠怕宋长宁误会赶忙解释说：“人多眼杂。”
宋长宁尴尬点头，改为单手扶着陆言棠。
叫卖的声音吵杂，两人并排走着，后面只跟了梁七与桃春。
走了许久，许是宋长宁觉得太过安静，“前面那家手饰铺子不错，先去看看。”
陆言棠被拉着，往前走。
两人走的快，没一会儿便把桃春她们给甩来了。
“桃春…桃春她们不见了。”陆言棠喘着气，拽住前面的宋长宁。
“没事，梁七会带着她的。”宋长宁回头，把陆言棠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我们慢些走吧。”
两人继续往前走。
“我听说，宋将军幼时是在成阳京长大的。”
“嗯！”宋长宁点头，“我母亲与圣上亲如姐弟，圣上担心我母亲，在金戈城不适，便时常派人去请她，我其实出生在皇城中，幼时与皇子们一起养在宫中。后来金戈城突变，母亲怕此生再也无法见到父亲，便请了命，带着我回了金戈城，我也是那时受教陆续先生的。”
“哎！”
人群骚动，两人被人群挤到角落。
“小心！”
宋长宁搂过陆言棠，两人紧贴。
此时非彼时，陆言棠耳根一热，看着宋长宁的眼神竟有躲闪之意。
“咳咳！”宋长宁初愈时不时还会咳嗽几声。
陆言棠被热气喷洒，下意识的摸了下耳朵。
谁知其中一只耳垂上空空如也，她抬起头说：“我的耳坠不见了！”
“没关系我马上派人来找…”宋长宁也紧张起来，“你爹留给你的东西，我一定帮你找出来。”
陆言棠瞪着大眼睛瞅着宋长宁，突然笑了出来，“那是前几日你派人送来的…”
“我送的？”宋长宁看着陆言棠左耳上的小翡翠，可不就是她前几日千挑万选出来。
陆言棠点头，“嗯，你送的，陆家被抄家了，我身上值钱的东西，在之前也已经当了去，我现在除了我自己，剩下的东西都是将军送的。”
陆言棠说话慢悠悠，宋长宁听着却莫名的雀跃，她伸手两指轻揉陆言棠那只被耳坠扯红的耳朵。
“你笑，可是因为你此时开心了？”
两人对视。
陆言棠心上悸动，她都忘了宋长宁喜欢她，她盯着宋长宁的深色眼瞳，耳朵里没了小贩的叫卖与嘈杂声。
一声声的心跳，把陆言棠跳的闭上了双眸。
她是宋长宁的妻，宋长宁若是吻了她，也是应该。
宋长宁不知所谓，以为陆言棠身子弱，晕了神，她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陆言棠被吓了一跳，抱紧宋长宁说：“宋！宋长宁！你…！”
“别怕…”宋长宁说，“我早该知道你身子不好，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我带你去看大夫！”
“嗯？”陆言棠羞愧难当，“我…我没病。”
“看看总是好的。”
宋长宁抱着人，风风火火的往前面走，路上行人无不投来目光。
“这不是小宋将军吗？”
“小宋将军来买东西啊？”
“她怀里的是？”
总是有人认得出宋长宁的，但却不识得陆言棠。
陆言棠将脸贴到宋长宁胸口，不愿视人。
陆言棠实在受不得，低声道：“将…将军…找个没人的地方，我有话想说。”
“到了医馆再说也不迟…”
不能到医馆！
陆言棠摇晃着宋长宁，哀求说，“…我现在就想说！…宋长宁…你把我放下来。”
两人关系刚有好转，宋长宁自然是什么都听陆言棠的，她找了处，人还算少的地方将陆言棠放下。
陆言棠神魂未定，抓着宋长宁的手腕，混乱说：“那你也认识我了？”
陆言棠问得是刚才宋长宁说的话。
宋长宁微微笑说：“自然认得，你那时还在你奶娘的怀里吃奶呢！见了生人就哭，跟现在一样，奥！也不一样，那时会尿裤子。”
“你别说…”陆言棠皱眉，宋长宁果然正经不了半刻。
“我不说了。”宋长宁柔声道，然后将人拉到身后，冷漠的往前看。
陆言棠也感受到了宋长宁的不对劲儿，抬头却对上了邹梓辛那双笑眯眯的狐狸眼，她下意识的又往宋长宁身边靠了靠。
“长宁！没想到在这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