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小范大人把洛将军……”侯公公小心看了庆帝一眼，改了口，“把洛修士带走了。”

“没规矩！”庆帝丢了手中奏折，冷哼一声，在听到侯公公又禀告说范闲抱走洛九之后在门前叩首谢罪，脸色才勉强好看了些。

而太子、二皇子差不多同时得到了他们起身离开后发生的一切，再回想之前，都沉默了一瞬。

李承泽想起之前长街一醉二人三换真心，再想起如今反目成仇一片狼藉，还是难以对洛九落到这般境地感到快意。他只感到一阵兔死狐悲——自己还没出手报复，敌人便已经生不如死了。

宫里的女人们同样为这道旨意震惊不已，毕竟之前她们猜测的，还是陛下会把哪家贵女指给洛将军，万万没想到人家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竞争对手。皇后在殿中看着灯烛明灭，将手中烈酒一饮而尽，冷淡地评论一句“陛下如今愈发荒唐了”，就没有了更多反应。反应最大的是几日后在封地得到消息的长公主，她摔了屋内所有杯盏，在一地碎瓷中咬牙：“我要他死！”

范府中，司南伯和柳姨娘先接到了范家女婚娶自由的圣旨，面面相觑中，又等来了大皇子身边亲卫驾车前来，不顾礼仪直接把车驶进了范闲院中。范建匆匆赶来了范闲院子，只见到大皇子的亲卫行了一礼，便告辞离开。他紧接着便看到被儿子抱出马车的洛九，吃了一惊。

范闲先把好友安顿在自己卧房里，知道他正难受得厉害，不敢此时给他上药，便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你先休息一下”，然后转身出了房间。他对父亲讲了宫中发生的一切，包括大皇子的解释和他对洛九的担忧。

司南伯听完沉默半晌。

范建和肖恩、陈萍萍一样追随过叶轻眉，也因此，他早就和他们做出了一样的判断：洛九，必定来自世外。

而范建同时也更了解庆帝。他一直清楚，这样谪仙般的人物，陛下是不可能放其自由的。只是他也没想到，陛下会选择用这样的旨意，干脆利落地斩断了这个青年的羽翼。他原以为陛下会用更加怀柔的手段，一点一点收服洛九的。

“去伤是个好孩子。没想到他在那般情境下，还在一门心思替你考虑。若若的事，是我们范家欠他。不管你们有什么打算，爹都会帮你们。但是闲儿，不要冲动！活着，才有希望。”看着眼眶湿润的儿子，司南伯声音低沉，语重心长。

而小范大人听了，只是愣了一会儿，低声答了句“我知道了”，就起身回了房间。

洛九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但范闲知道他听到了那些话，那些他在父亲面前能说，在好友面前却开不了口的话。

——于洛九而言，这一切，太过不堪。

“去北齐吗？”范闲问。只要好友同意，他办得到。

“去庆庙。”洛九声音闷闷的，语气不容置疑。他锤了一下床铺，骂了一句，“妈的！皇帝老儿为了把我关起来，居然造自己黄谣！他有病吧！”

他爬起来，半跪在床上看着范闲：“凭什么我要逃走！老子绝对，不会认输！”

小范大人没想到好友是这么想的，见他双颊泛红，眼睛却亮得可怕，忍不住笑了一下，方才讲不出口的话此时脱口而出：“你就不担心自己的清白？”

洛将军一脸黑气，忍不住又骂了一句脏话。

他扯起嘴角：“你放心，我好歹也只离大宗师一步之遥了，他若真敢，老子和他同归于尽！”

范闲又笑了一下，嘴里的话却让人笑不出来：“若他给你下药，让你失去内功呢？若他以我相挟，逼你就范呢？”

洛九垂下眼，不说话了。

小范大人开始生气，危险地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好友，已经在心里计划一针扎晕这个人，强制送他离开了。

可是就在这时，洛九经过一番慎重思考，重新抬起了头。他望进好友的眼睛，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内功的事我有办法，你放心，必会保留一击之力。至于下药，今天这个药你想想办法，我需要随时保持清醒。若他用你要挟——”

他顿了一下，语气带了歉意：“我死之后，你要护住自己。”

——对不起，安之。有的事，我不会妥协，哪怕是为了你。

范闲却惊喜地几乎跳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洛九终于学会了先顾惜自己！

“好。”他声音里含了哽咽，不是难过，反而是欣慰。

他看着好友，终于有了信心与他携手走过最难的这一段路。时辰不早了，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准备。趁着药效没过，先完成最重要的一项：“这个药你不能再吃了，无论怎么调配，终究难以保证神志始终清醒，从下个月开始，你就全靠演戏吧！”

洛将军呆住了。

——这种状态，要怎么演？

如果问在梦境空间中范闲获得的最大好处是什么，答案无疑是作为影帝的经历。他学会了伪装，学会了演戏，也学会了如何帮助其他人入戏。曾经的他只会吐槽好友表演脸红如同便秘，如今他却已经能看出，洛九的武功臻至化境，对自己的身体拥有绝佳的掌控力，他已经具备了成为合格演员的基础，限制他的，无非是心理障碍，需要做的，是彻底打碎自我。

小范大人揶揄地笑了一声，把房间里的落地镜拖到了床边，就摆在洛九眼前。

“看着镜子里的你自己，现在喘几声给我听。”

洛九难以置信地瞪着范闲，随即被镜中人眉宇间的冶艳惊住，无地自容地别开了眼，紧咬着唇，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不想演？可以。去北齐，你就能一直做自己。”

“我演……”

可怜这铁打的骠骑将军在酷刑之下都不曾服过一次软，生死面前都没掉过一滴泪，却被自己的好友逼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等到药效终于过去，影帝觉得这个表演系新生算是碎得差不多了，便开始了实战演练。因为近期多次试药，洛九已经十分熟悉这种身体状态。但没有药物辅助，他还是艰难地NG了几次。然后范导帮了他，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洛九几乎是瞬间就红了脸，找到了方才的状态。

“很好，这条过。”

等所有表演通过，最后一丝日光也要沉入天际。洛将军有气无力地把自己埋在枕头里，用军营里学来的所有脏话痛骂庆帝，骂完还不过瘾，又骂范闲。

“行了别害羞了，过来一些，给你上药。”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