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酒很好喝,口感酸甜交织,比果汁浓郁,又比酒精清爽,玫瑰一不小心就多喝了两杯。
经过交谈才得知,陈杰的父母因生意原因年轻时候曾在东北生活过十一二年,四人于是越聊越投机,到最后,竟有点忘年交的意思。
玫瑰突然意识到,方协文这家伙,在不用面对和处理和她有关的事情时候,还是相当通透旷达、见解独到的。
两位老人对他也是欣赏得不得了,不但邀请他们回上海后一定要到家里玩,还主动提出帮忙照顾丢丢,并把三楼一整层都留给了他们做私密空间。
盛情难却,他们也只能欣然接受。
上楼的时候,玫瑰轻声问:“费用什么的已经结算好了吧?”
方协文点头:“放心,平台已经全额扣款了。”
玫瑰略感宽慰,但还没来得及多想,她就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整个三楼,每件家具和装饰,无一不散发着极致的新中式美学,简约又雅致。
光影的渗透更是让整个空间韵味十足,静谧而持重。
就连那张唯一略显繁复的十字连接四簇云纹的架子床,也被和白色叠加的孔雀蓝帷幔撞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天呐,这设计师真绝了。”玫瑰忍不住赞叹。
“最近中式风格又开始流行了是吧?”方协文把外套脱下来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嗯,其实西方很多奢侈品牌的纹样都是从我们老祖宗那获取灵感的……”
玫瑰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被他紧紧搂在了怀里。
房间内弥漫着不知点在哪里的中式熏香,让人仿佛置身于清静幽香的寺庙之中,这么禅意又禁欲的氛围,他如此动情……应该吗?
“喂,你有什么话好歹也等我把高跟鞋脱了再说吧?”玫瑰站了一天,现在只觉得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玫瑰,你真的要和我结婚?”
“我像是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吗?”玫瑰稍稍垂眸,就看见他修长的指节正藤蔓一样缠在她的一截细腰上,一种说不出的视觉冲击。
小竹说得没错,公司这身制服哪都好,就是有点太于修身了。
一个没站稳,她的后背就抵在了温润的木门板上。
而他也随着向前一步,手上的动作并未放松,反而不自觉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知道的,我现在还什么都没有。”方协文的声音有些紧张,“那天跟你求婚,我甚至连枚戒指都没准备……”
“可以呀方协文,你能说出‘现在’什么都没有这句话,说明你潜意识里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嘛,算我没看走眼。”
方协文似乎根本没听她说什么,脸上弥漫的淡淡酒气让他看上去和平时很有些不一样,“我们要结婚了黄亦玫!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你穿婚纱的样子了……”
玫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怎么办方协文,我睡衣和洗漱用品什么的都还在酒店那边呢。”
方协文却仍在他的内心世界里沉浮着:“我得赶紧给我妈打个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当然,你也要跟叔叔阿姨说一声,不,不行……不能失礼,我得陪你回趟北京当面请求他们的同意才更合适。”
玫瑰踢掉高跟鞋,问他:“哎,你笔记本给我用一下?”
方协文忽地停住,疑惑地重复了一遍:“什么笔记本?”
“电脑。”玫瑰说,“我那套书今晚八点全网同步上线,我想看看数据。”
“黄亦玫。”方协文突然把全部目光都集中在她的眼睛上,很是难以置信:“我在和你讨论结婚的事,你却在跟我谈什么数据?”
玫瑰双手捧住他的脸,温柔而深情地抚了抚:“Relax方先生,我们只是结个婚而已,你不用这么紧张。而且现在登记流程特简单,工本费一交,钢印一盖就行,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那婚礼呢?”
“我没打算办婚礼。”
“没打算办婚礼?”方协文脸色忽然变得苍白,“为什么?你不期待和我的婚礼吗?”
“不是不期待和你的婚礼,是不期待婚礼这件事本身。你不觉得婚礼就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消费行为吗?我才不想在一群只关心什么时候吃饭的人面前表演我们的爱情。再说,你现在事业刚起步,我们的钱得花在刀刃上,不能瞎浪费。”
“那婚纱也不穿?”
“嗯,不穿。”玫瑰侧眸看了看他的脸色,又改口道:“不过,你要是有执念,也不是不可以满足下你的愿望。”
方协文抿抿唇,没说话,只是圈在她腰上的手力道慢慢地松了下来。
“干嘛那个表情,我哪句话说错了嘛?”
方协文看着她,神色很认真,“你长这么大,都没幻想过自己的婚礼吗?”
“也不能说没幻想过吧。”
玫瑰勾住他的手指,拉他走到床边,并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和自己一块坐在孔雀蓝轻盈的帷幔里。
这里真的有种中国山水的大气之美,满屋的自然之色,唯有这抹孔雀蓝,像是蕴藏在岩石中的某种珍贵颜料,撞色撞得很高级。
可玫瑰现在却没空欣赏,因为方协文现在看上去已经沮丧至极,再不哄哄,恐怕两人就真要辜负这良宵了。
“只不过,我幻想的那部分已经照进现实了啊。”
方协文一怔,眼睛里有光闪过,“哪个部分?”
“新郎的部分呗。”玫瑰笑意坦然:“只有你最珍贵,其他虚礼都不重要。”
方协文彻底愣住,半晌才说:“我知道你是在为我着想,委屈你了。”
“委屈什么?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可如果我真那么随意就把你娶了,你爸妈一定恨死我了,谁家掌上明珠能被允许这么对待。”
玫瑰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我爸妈没那么多规矩,他俩当年比咱还义无反顾呢!而且我觉得啊,他们那代知识分子才是最至情至性的,才不像我们这代这么现实。所以,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就行,他们会理解和祝福我们的。”
方协文仍是不信,“真的?”
玫瑰躺倒在柔软的床上,枕着双手隔着帷幔欣赏着头顶的吊灯,语气不自觉带了些天真散漫,“当然是真的!他俩那点故事我要真跟你讲,三天三夜都讲不完。人都会共情和自己有相似经历的人的,你真的不用想太多。”
她一边说一边把小腿架在他的腿上,撒娇道:“帮我揉揉呗,今天真的好累。”
方协文呼吸一紧,目光下意识微垂,还未做心理准备,玫瑰的一双美腿就已倏然充斥了视线。
喉结不安分地滚了滚。
“哦。”
“谢谢啦。”
空气渐渐安静下去,香薰的味道尽显。
方协文揉腿的力道刚好,玫瑰喝了酒本来就有点昏沉,这会儿整个感官都这么舒服,人就有点撑不住了。
很想睡。
可她眼睛刚要闭上,他就跟她说话,语气怎么听都有故意的嫌疑:“黄亦玫你妆都不卸就要睡了啊?”
“一会儿就卸。”她无意识地答着。
方协文稍微加重了力气,一语双关道,“我这么大老远就是陪你睡觉来了啊?”
玫瑰清隽的眉眼忽而蹙了蹙,“你轻点,疼。”下意识就想抽回自己的腿,不想换来的却是他更深的禁锢,困意瞬时就醒了七八分,回眸过去,却直接坠入他眼中晦暗的风暴。
顿觉事情有点要糟。
“你干嘛?”
方协文轻笑,“刚你说哪里疼?我再帮你揉揉?”
玫瑰不自觉勾了勾脚趾:“不用了,已经不疼了。”
“还困吗?”
“困啊。”
“那要不要……”方协文敛起笑意,声音里已经都是浓浓的欲色。
玫瑰没说话,仍旧那么恣意地躺在如纱如雾的幔帐之中,自下而上地看着他。
目之所及,她的制服裙已经凌乱得不成样,他的衬衫扣子也松了两颗,隐约露出他锁骨处精致的线条。
一只脚踝正被他掌心紧紧扣着,不知是不是视角带来的错觉,她只觉自己的一双腿此刻都染了碎光,变成了轻盈飘逸又仿佛带着生命的绸带,正一寸寸地将他缠绕其中,蚕食他所有的矜持和理智,禁欲和纯情。
从此后今生,再也不放开。
空气里本来幽静的香薰忽然就变了味道,像是一阵风吹过,红尘不知不觉中就笼罩了万物,然后就是种子落地,春天悄然降临人间。
“要不,我还是去卸下妆吧。”
“不要,你这样……很漂亮。”方协文沉声压抑着,整个覆了过来。
玫瑰还没反应过来,唇就已经被他灼热含住。一颗心逐渐被他的温柔抚平,所有困扰和恐慌终于有了着落。
她一直没跟他说过的是,她对他有似乎种生理性的喜欢。他身上只有极致靠近时才会散发出来的荷尔蒙气息让她着迷。
她喜欢他无条件的偏爱,也喜欢他对全世界都很冷淡,唯有对她热烈失控的样子。
所以,这个傻子,他以为这世上想把爱情变成私藏,想用婚姻让所爱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的,就只有他一人吗?
玫瑰挣扎着想起身,“还没洗澡呢。”
“偶尔这样一次……也没关系吧?”他的手摩挲着她裙子边缘粗粝的触感,“我喜欢你穿这件制服的样子。”
一夜好眠。
玫瑰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熏香也早已燃尽。
方协文不见身影,只有枕边的便签纸上留着他的字:【我下去找阿姨借熨烫机,如果你想泡澡,浴缸是干净的。】
玫瑰扯了扯裹在身上的被子,这才发现昨天一直担心会因为太皱而没法穿的工作服已经不见了。
勾唇跳下地。
浴室里还氤氲着热气,显然他也刚洗过澡,紫丁香浴液的味道弥漫不散,一切都很四月,让她无端想起这个季节的北京。
突然就很想……满足下他想看她穿婚纱样子的愿望。
洗好澡,方协文也拿着熨好的衣服上了楼。
他今天依然打扮得很超过,连头发都悉心用发胶打理过,玫瑰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真的很想问问,陆家嘴那帮男的到底让他受了什么刺激。他该不会是从今以后都这个风格了吧?
“收拾好就下楼吃早餐。我送你到书展那边就开回上海了啊,明天上午还要去蓝星公司开会,今天得回去做下准备,没法再陪你了。”方协文看着镜子里只裹着浴巾的玫瑰歉然说道。
“嗯,你去忙。”玫瑰拿过吹风机,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哦对了,谢令妤和李湛下个月也要结婚了。他们也不办婚礼,注册完开车出去玩一圈就算完事,酷吧?”
“怎么咱们结婚,他们也结婚,学人精。”方协文笑。
“那你就不能学学人家也酷一点吗?尤其现在咱俩都忙,五一假期回去登记的话,耽误一个工作日就可以了。”玫瑰打开吹风机,浓密的头发瞬间覆了一脸。
“我帮你吧。”方协文走上前来,从她手中接过吹风机。
他动作很认真,玫瑰透过镜子看他心事重重的脸,总疑心他有话要说。
然后果然,等头发吹得差不多,他就开了口:“玫瑰,我想问问,如果我妈非想帮咱们办婚礼的话,你可以吗?”
“哈?”玫瑰有些意外,“我不办婚礼还有个原因就是不想妈妈太为我们操劳啊,你想想咱就回去几天,肯定大部分事情都帮不上忙,多辛苦她啊。”
玫瑰一句“妈妈”似有一种神奇的力量,瞬间让方协文定在了原地,半晌没动。
洗手间闷得难受,玫瑰迈步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床上平平整整的她的工作服,心里一阵熨帖。
蓦地回头看向他:“方协文,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的对吗?”
“什么?”方协文回过神来,走到她身边。
“我说,即使结了婚,你也是会一直对我这么好的吧?不会变吧?”
“当然!”方协文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我爱你,黄亦玫。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我这辈子还能不能体会到爱与被爱的感觉。我的很多东西都是你教的,所以,我们之间其实是有某种契约的你懂吧。”
玫瑰有些感动,但还是嗔了他一眼:“什么契约,你是我私人订制的爱情AI啊?”
“差不多就那个意思,而且是芯片上只写你一个人名字的那种。”
“你少来吧方协文。”玫瑰被他逗笑,“那你要小心点,你要是敢变,我可是随时可能把你送回原厂修理的。”
方协文挑了挑眉,“放心吧,主人。”
尽管房间里没外人,但玫瑰还是慌乱地朝四周看了一眼,然后才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浑身皮肤都被火烧了一样发热发烫着,“你疯了啊?”
“是,我疯了。”他隔着浴巾将她抱紧,“这一点你应该早有感觉的,不是吗?”
玫瑰没说话。只是第一次意识到他的爱似乎已经汹涌到连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的程度。
一个人如果真的爱另一个人超过自己……
很多事情,她不敢细想。
“所以,你不会因为婚礼太烦就不嫁给我了吧?”他最后小心地问道。
“不会,放心。”
“即使那个氛围会很土很世俗,跟文然姐婚礼的奢华浪漫挂不上钩,也和谢令妤他们的随性自由没法比,你也不会退缩的,对吗?”
“当然。”
“还有,我妈那人也没有什么思想境界,认知和文化水平都……”
“你还有完没完啊方协文!”玫瑰终于忍无可忍,“我都说了,只有你最珍贵,其他的都不重要!再说了,我既然爱你,肯定会爱屋及乌的啊,难道你不是?”
“我……”方协文笑,“还真不是。我跟你哥这辈子大概都没办法做朋友。”
“诚实是个好品格,继续保持哦。”玫瑰笑着拍了拍他的脸,“我真得出门了啊,上班要迟到了。还有,你跟我矫情别的我都能忍,但你要敢耽误我做我喜欢的事业……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哦,知道了。”
玫瑰又突然想起件事来:“被你缠得我都忘了看我那套书的数据了!”
“放心,早晨帮你看了,卖得很好!”方协文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继续加油哦黄小姐。”
结婚的细节很快就定了下来。
方协文的妈妈坚持要给他们俩每人定做一身朝鲜族传统服装结婚穿,导致原定五一回延吉登记的计划只能向后推迟三周。
玫瑰不懂里面的学问,脑子里模模糊糊都是韩剧里的影子,只能问他:“定做那样一身衣服贵不贵?”
方协文说:“好像每套几千块吧,具体我也不知道。”
玫瑰咋舌:“几千块!那也算一种高定了。”
方协文点点头:“嗯,到时候给你弄个大红配大绿,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乡土风高定。”
玫瑰笑得不行:“乡土风我也撑得起来,谁撑不起来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方协文又忍不住抱怨他妈妈:“明明说好了的一切从简,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执着什么。”
玫瑰再了解不过这个人,知道他心里还是喜欢被人在乎和珍视的,于是哄道:“算了,就遂了她的心意吧。想必你们那边结婚做家长的都要给孩子准备一身民族服装吧?”
“大概是。”方协文笑,“我也第一次结,你问我?”
玫瑰抬眸看他,似笑非笑:“那不然等你下次……”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把捂住了嘴。
因为没法亲自去店里给师傅量尺寸,两人只好答应在家里互相给对方量好,再把数据传给裁缝店。
然后就闹出好小插曲来。
先是玫瑰帮方协文量领围的时候不小心被捣乱的丢丢绊了一下,差点失手将他拽个趔趄,以至于他垂眸看了她半晌,一副要不是我命大不然还真叫你把我勒死的委屈模样,害得玫瑰跌在沙发上笑得半晌直不起身。
好容易不笑了起身帮量他肩宽,目光一对视又前功尽弃笑作了一团,暧昧不断升温,最后竟发展到只要对视俩人就控制不住想亲亲念头,尺子还挂在身上,就交颈鸳鸯一样抱着亲在了一块儿。
后是方协文帮玫瑰量胸围的时候一直不得其法,玫瑰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真的笨,反正一个周末的时间来来回回好几次,他的腰都快撑不住了,这个数据还没做好,到最后他妈妈都受不了了,打电话过来骂了他一通。
玫瑰当时就躺在他身边听他脸红心跳地撒谎:“好好,马上,嗯……今天忙,单位加班呢,一会儿就给你。”
忍不住掐了他的大腿一下。
方协文倏地挂了电话,委屈地看着她:“老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玫瑰说:“我怎么你感觉你张嘴就要开始说胡话了。真不知道我当初是怎么眼瞎了把你看成老实人的。”
方协文呼吸一滞,然后用手戳了戳她的脑袋,“好,你让我说实话是吧?行,我现在就给我妈打电话,跟她说我跟她儿媳妇忙着做……爱做的事呢,让她别打扰我们。”
气得玫瑰又掐了他一把。
五一假期于是改成了北京行。
时隔一年再来北京,玫瑰看得出方协文的心境已经有了很大不同,再加上黄振华陪着苏苏去了欧洲旅游没在家,他明显更松了一口气。
到了小区楼下,看到照澜院三个字的时候,他甚至还没忘她之前说过的话:“这是朱自清先生命名的吧?”
玫瑰说:“小时候我就在这片树荫下玩滑板。”
方协文感慨:“回头咱们的孩子也能在同一片树荫下玩滑板了。”
“这会儿都敢提孩子的事了啊?”玫瑰笑:“哎呀,也不知道是谁去年来的时候连饭都不敢吃饱呢!”
“去年是以朋友身份,今年是准女婿,心态当然不一样。”方协文眨了眨眼。
玫瑰愕然:“你这样的还真欠一个我哥来收拾收拾。”
方协文提着箱子走上台阶:“你别提他,免得我想起绕清华园一圈追你的那帮男的。”
“我哥那是跟你开玩笑呢。”
方协文不吭声。
玫瑰又说:“明明是绕两圈不止。”
方协文的笑一秒凝在了脸上。
玫瑰又说:“要不,我约两个晚上出来给你接接风?”
“你等我先从老丈人手里拿到户口本的。”
方协文咬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