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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第 1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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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声闷雷自天边滚来,乌云层层叠叠,遮天蔽日,压得崑西大地一片沉寂。

东宅门前的几棵大榆树下一地败叶,树上的错枝乱梗在风中摇曳,显然多日无人打理。

东宅内,只依稀见到几个下人在屋内檐下做着洗扫,没了往日热闹模样。

龙彦东坐在最高的木阁上,心情烦乱地望着萧条院落,眼中是说不出的落寞。

她已经找了所有能找的油枯苜蓿商,可这些人全然不顾往日交情,油枯和苜蓿的价格几倍几倍的翻涨,甚至说出想都不敢想的天价。

东宅的饲料厂早就停了工,连东宅自家的牛棚吃的都是海家饲料,着实可笑。

前阵子姜禾实在看不下,劝龙彦东买下海家的便宜饲料,再稍作加工以东宅名义卖出去,虽赚不到钱,但总不至于无货可卖,也不会让海家舒服地抢下所有主顾。

可龙彦东很清楚,虽说现下提价的是原料商,可获利的海家必然参与了此事,若如今再拿海家饲料当龙家的卖,这不但是莫大的耻辱,更是欺骗。

龙彦东当即否定了这法子。

另一边,龙彦东也多方探寻哄抬原料价格的始作俑者,可几个月下来蛛丝马迹都寻不到,连海家姐弟也是一脸无辜,好似事情与他们毫无瓜葛,不过是他们神机妙算赌对了市场,提前存了原料罢了。

崑西各家实力龙彦东心中有数,她挨个细数,却怎么也想不到究竟是谁在背后主导这一切,到底是哪个神人能动用如此大的财力,调动如此多的人,却做得滴水不漏查无可查呢,龙彦东百思不得其解。

而眼下,高价买的一丁点原料也已经用光,变卖了东宅仅有的那些房产,遣散了不少家丁,所得也将将赔偿了崑西府军马饲料合约。

若饲料厂再无料加工,东宅恐怕真的再也撑不下去了。

龙彦东拿起茶杯,杯中茶早已冷了,她踌躇片刻,放下杯子,又朝宅门的几棵榆树望去,近些日子确实不见了那个人的身影。

龙彦东心中满是惆怅,明明想再烫一壶茶,可她只是呆呆地望着炉中发红的火炭,最终推开茶壶,拿起案几上的一壶酒,咕咚咕咚灌进口中。

浓烈的酒味充斥着她的喉咙,龙彦东的心里没着落的空虚起来。

她听姜禾说过姜城离了家,是想去帮她找原料想法子,她只觉得姜城真的傻,连她都找不到法子,姜城又能找到什么呢?

可每每想到那个人,龙彦东又红着眼圈苦笑,那人不从来都是个傻瓜嘛,用最傻的方式爱她,等她,护她。

龙彦东想着姜城,脸上现出一抹悲戚的笑,又灌了几口酒,意识随着醉意慢慢松弛下来。

可就在这时,木阁的门被敲得当当作响。

龙彦东有些恼,毕竟自东宅饲料厂停工以来,宅里宅外的事都少了,人也少了,更无人拜访无人打扰,连姜禾都让她赶了回去,只有妹妹龙彦北和白鹤等人偶尔走动。

白鹤因为军马饲料一事明了龙彦东的处境,可崑西府多数官员对取消合约有异,她也没法一意孤行。

而龙彦东对龙彦北和林轻隐瞒了饲料原料一事,妹妹近期多离家在外,宅里只有林轻一人,还有着身子,龙彦东知道倒春寒对北宅春茶影响巨大,北宅压力也不小,油枯苜蓿价格那么高,恐怕这一切的操纵者正想看到她向北宅求助,那时拖垮的就不止她东宅了。

脑中仍被诸多烦心事缠绕,敲门声却更急促了,龙彦东眉心紧锁,门已经被人推开,匆匆进来的是管家阿熹。

阿熹不是莽撞的人,闯门必然有急事,可前面的事未完,不知这又有什么麻烦,龙彦东面露不悦,心情愈发烦躁起来。

阿熹神色慌张,手中拿着一红色东西,快步呈到龙彦东面前。

“小姐,有人送来了这个……”

龙彦东本还有些醉,然而视线落在那东西上,瞬觉头上仿佛被一桶冷水浇下,醉意全无。

她情急之下一把夺过那东西,在手中缓缓展开,目光落在物件的边角,双手也不由自主微微颤抖。

那是一块绢帕,帕角上磕绊地绣着一个“城”字。

龙彦东依然记得那时她耍着性子,偏要两人互送对方一块绢帕,两个都不好女红的人,在上好的绢缎上歪歪扭扭绣着对方的名。

龙彦东只觉得往日拳台上姜城拳风如刃,可拿起绣针落在绢帕上竟也不算太难看。

反倒是自己绣得那个“城”字歪不横楞,丑到自己无眼去瞧。可姜城丝毫不嫌弃,只说是自己的名字太难写,然后爱惜地把帕子随身携带,从不离身。

然而,就是这块姜城从不离身的帕子,此时沾满了血,置于她的手中。

龙彦东用拇指一遍遍摩挲着帕角的字,手指逐渐握紧,眼眶发红,问道:“是谁,是谁送来的?”

阿熹面色为难,道:“小姐,送东西的人正在宅门外,那人说是曹四爷的人。”

曹四爷的名号一出,龙彦东顿觉脊背发凉,胸口憋闷的几乎无法呼吸,她的手紧紧攥着染血的帕子,连酒壶滚落在地摔成碎片也完全没有察觉。

她太清楚曹四爷是谁,更清楚曹四爷手段的凶残和毒辣。

龙彦东的脸色铁青,心几乎慌得发抖,可她还是撑起身子,稍稳了稳呼吸,疾步朝木阁外走去。

阿熹见状知道出了大事,赶紧往下跑,边跑边道:“小姐,我……我去备车!”

“给我备马!”龙彦东一声呵道,眉毛几乎根根竖起。

阿熹脚步顿了半拍,转头看到东家死灰一般的面容,全身一震,立即奔向马厩。

龙彦东牵马而出,只见一位健硕男人气定神闲地靠在门外的大榆树边,一瞧就是练拳之人。

龙彦东攥着手中染血的绢帕,按捺住心中的慌张,尽量平缓语气上前说道:“还请拳师带路。”

男人微微瞥了龙彦东一眼,话他听见了,可身子却一动不动,瞧向龙彦东的眼神也耐人寻味,他似乎看透了龙彦东的急不可耐,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故意放得缓了又缓,如同缓慢拉动的锯齿,折磨得龙彦东难耐不安。

龙彦东知道男人必然是故意为之,可是知道姜城在他们手上,她根本急不得,于是不得不压下心头火,语气更和缓地再次说了句,然后只等男人慢悠悠上了马,一同驾马而去。

闷雷低低翻滚,犹如万炮齐鸣,乌云如同巨大的黑幕,吞掉崑西大地所有的光明。

马蹄卷起地面的尘土,疾风刮蹭着龙彦东驾马飞驰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阴闷。

怀中那块绢帕拉扯着龙彦东全部的思绪和念想,她实在不敢去想姜城落在曹四手中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帕子上血迹让她每分每秒都无法安宁,想到姜城爹娘的遭遇,龙彦东更是慌乱不已,神魂意乱。

马飞奔入荒池,雷声隆隆,暴雨即将来临,街上人慌忙地往家赶,连路边的乞丐都掩上矮棚,找栖身躲雨的地儿。

男人驾马在一院落前停下,龙彦东虽心乱如麻,可仍让自己稳住情绪,跟在男人拖沓的脚步后走了进去。

院落房屋十分简单,茅草屋顶,夯土墙,墙头生出几处杂草,墙角摆着几个瓦罐泥坛。

一小厮引路,刚到屋门前,门恰好打开,一女人笑意盈盈,自门内迎出。

“东小姐,里面请。”

龙彦东快速打量了一下女人,女人身着男子宽袍,左手袖管荡着,里面空空,右手持一乌木长烟锅,虽神情看似和善,可龙彦东一眼便知这人正是害死姜城爹娘的人间阎罗曹四爷曹琮玉。

龙彦东虽保持着礼节,但明显神色阴沉。

她迎着曹琮玉的笑迈步进门,眼神往屋里一瞟,心却猛地一颤,顿时停了半拍——只见姜城双手被绑,被一名身高体壮的□□师按跪在地,姜城被堵了嘴,似乎是见她来了又无法言语,只能睁大了眼发出呜呜的闷叫。姜城额上一血淋淋的伤口触目惊心,如同被劈开一般,额头周围的皮肤已肿胀不堪,流出的血液浸透了姜城的短发,鲜红蒙了她半张脸,也洇了她的衣衫。

只是匆匆一睹,龙彦东的心就如同被烈火灼烧,疼痛得难以言语。

她的姜城何曾这样狼狈?她明明该是站在拳台上的太阳,明媚耀目,意气风发,可却落得这番痛苦窘境。

龙彦东抑住鼻尖的酸涩,冷脸看向曹琮玉,低声道:“曹四爷,这是为何?”

曹琮玉的烟锅并没点烟,她悠悠地在手中转着烟杆,又看了眼姜城,轻扬唇角:“东小姐说的是,虽说姜魁首性子直了些,动手打了我的人,但终归是我底下人不懂事,我这不正等着东小姐来嘛,当面解释,也给姜魁首赔个不是。”

曹琮玉说罢一摆手,两个壮硕男人架着一个人走了进来,被架着的人身材瘦削,头上缠着纱布,正是那日被姜城用茶碗砸中脑袋的王贵。

龙彦东还未明白来者何人,就见曹琮玉已经抡起手中的烟杆,朝王贵的脑袋砸去。

烟锅砰砰地砸上坚硬的头骨,王贵只啊啊叫了两声,就血花四溅,鲜血完全染红了头上的纱布,并随着曹琮玉的一下下狠击喷射到两边的男人脸上。

只片刻工夫,王贵的脑袋就血肉模糊,鼻眼难辨,全身软如烂泥,若不是两男人架着,恐怕早就瘫倒在地变成一滩死肉。

而旁边两个男人面色如常,两人脸上不断溅上鲜血,像是开出了两朵血花,与二人的面容神态极不相称。

直到王贵的身子彻底软了,曹琮玉这才收了手,王贵被两人拖出屋子,只留下地上鲜红的血迹混入泥土。

血腥味弥漫在屋内,曹琮玉拿起烟杆瞧了瞧,玛瑙质地的烟锅已被鲜血全部染红,乌木烟杆上黑红模糊,曹琮玉摇着头啧啧两声,自言自语说了声“可惜喽”,然后把烟锅朝屋角一丢,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虽然知道姜城的父母死于曹琮玉放的那把火,可现下看到一大活人被当场爆头打死,实在让人骇目惊心,而且看到旁边两个男人神色毫无波动,似乎对这种事司空见惯,曹琮玉更是不疾不徐波澜不惊,女人柔和的眉眼中深藏的冷冽和狠毒让龙彦东毛骨悚然,脊梁骨发冷。

龙彦东假意别过头,借机朝姜城那边望了一眼,心更被揪得无法抚平。

“不知这样赔罪东小姐可否满意?”曹琮玉目色温柔地看着龙彦东,问道。

龙彦东轻咳一声,忍住心中不快,回道:“曹四爷不必如此,那……毕竟是条人命。”

曹琮玉一听,反倒满面含笑:“不过是条狗罢了,姜魁首是东小姐的挚友,那条狗敢咬姜魁首,打死他便是。”

龙彦东脸色微微发青,不寒而栗。

眼前这个曹琮玉虽是个相貌柔美的坤泽,可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中。这些年死在她手中的人不计其数,罪行无数,而且她豢养诸多手下,势力之大武力之强,连崑东府都拿她没有办法,可谓无法无天。

但想到曹琮玉刚刚的话,又想到这事与姜城有牵连,龙彦东蹙眉凝神,说道:“这位姜拳师确实与我相识,只不过交情平常,这不是要赔给她。”

曹琮玉轻松颔首,嘴角蕴着似笑非笑的意味,方才悠悠地说:“东小姐和姜魁首的交情恐怕并非这么简单吧?我听我下面人说,见了姜魁首的帕子,东小姐是焦急万分,这般天气,不坐马车,却是自己驾马飞奔而来,想来东小姐念姜魁首念得紧吧?呵呵~”

曹琮玉的笑声并不大,却像一把尖刀,直刺龙彦东心底。她余光看到姜城的目光紧紧盯着她,感觉得到姜城的心和她一样急如星火。

然而曹琮玉的笑声渐渐止了,虽然脸色不变,可声音陡然透出森冷。

“只不过我这边的罪赔了,可姜魁首毕竟也是打了我的人,动了我的狗,这笔账,东小姐,你看要怎么来赔呢?”

曹琮玉的声音清冽冷澈,脸上的浅淡笑意迎上龙彦东的如炬双眸。

“那你想怎样?”龙彦东哑声问道。

曹琮玉慢悠悠地走到姜城面前,晃了晃自己空荡的袖管,垂头含笑看着姜城,半眯着眼道:“一条狗,自然不必姜魁首用命来偿,我只要她一只手。”

龙彦东登时黑了脸,怒目对曹琮玉呵道:“曹四爷说的轻巧,她是拳师,你要她一只手,那便是要了她的命!她还如何打拳!”

曹琮玉被龙彦东吼了,倒也不恼,她转向龙彦东,抓起自己空掉的左臂袖管,随手一抛,眼底尽是笑意。

“东小姐所言极是,我这不练拳的失一臂尚感麻烦,何况是拳师。不过狗命也是命,我这人心眼小,总要讨回公道,既然东小姐如此在意姜魁首,莫不如用东小姐的饲料厂替姜魁首偿了,那曹某必保姜魁首完全。”

曹琮玉的话音刚落,姜城已按捺不住,瞪圆了双眼,呜呜呜地哀叫起来,她双膝用力想要起身,却被身后八尺高的壮女死死压住肩膀,动弹不得,可姜城的眼愤怒地瞪着曹琮玉,看向龙彦东的时候却是泪意盈盈,脑袋拼命摇着,只能用动作尽力表达。

龙彦东稳稳地站在屋子中央,凝神望向曹琮玉,并不分给姜城一丝目光。

当曹琮玉说出饲料厂之时,龙彦东瞬间明了,今日的一切,不过是那些人的百般算计罢了。

她知道姜城虽不懂经商,但绝不是鲁莽之人,姜城离家为自己寻找原料,即使找不到也断然不会主动生事惹怒曹琮玉,然而现下这情景,是他们早就给姜城设下了圈套,无论是利用姜城对父母惨死的愧疚,还是对她的情感,深情执着的姜城都躲不过。

姜城的呜咽声不断,她已经从龙彦东的神情中明白了龙彦东的选择。

龙彦东微闭双眼,在爱人的幽咽中,她早已湿了眼眶。

她不想看,更是不敢看到姜城痛心的眼神,若不是她,姜城又怎会受这样的苦和这样的辱,怎会跪倒在这种恶人的脚下。

空中一道惊雷骤响,如同龙彦东心中最凄苦的哀鸣和愤怒,炸响天地。

龙彦东抬手将散落的发丝挽于耳后,轻轻笑了起来。

她回想起第一次看到拳台上的姜城,耀眼,绚烂,每一拳的挥洒,每一步的前进和躲闪,都如同一道劈开她长久沉闷的重拳,带来勃勃生机。

她回想她第一次与她说话,第一次两人相约在龙牙山春日的梨花下,第一次表露心声,第一次被拥在怀中,第一次肌肤之亲,交融含喘,酣畅倾泻,她可以在她的面前卸下所有,可以肆意任性妄为,可以不做龙家的小姐,可以像个天真女子被宠爱,被包容,被理解,被纵容,她可以给她一切一切,然而,她却永远只是东宅小姐不能见人的爱人,甘愿无名无分,甚至无影无踪。

眉心因心中痛楚而微微卷曲,龙彦东紧握双拳,指甲在手心中抠出狠狠红印,她抑住眼中汹涌欲出的泪,脸上泛起凄楚的冷笑。

“那厂,你们想要,拿去便好。不过,曹四爷,我的要求你也都要一一答应。”

曹琮玉似乎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微微一顿,立刻更加笑意盈盈,道:“就知东小姐是痛快人。东小姐有何条件都可以说来,曹某全都应允。”

龙彦东努力让自己不去在乎姜城的阵阵呜咽,不去看姜城一次次反抗又被壮女按下,她收拢思绪,凝目望向屋外,阴云压境,如同她此时的心,再也没了光。

“四爷稍后便可派人去我宅里拿走房地契和其他文证,厂中师傅伙计跟随我多年,无论将来他们如何,都希望曹四爷让人善待他们。另外……”

龙彦东顿了顿,鼻中酸涩,泪险些流出。

她淡淡地望着姜城,只是浅浅一眼,就立刻收回目光,好像再多相视片刻便会被姜城满满的爱意拖住,再也无法离去。

龙彦东强挤出一抹从容的笑,稳住情绪后才最后一次看向姜城,眼中无限痛惜于怜爱,喉中也有了哽咽之意。

“四爷说了保她完全,那也请优待于她。若姜拳师执意离开,也请四爷留她到我离开荒池之后。”

龙彦东的双唇发着颤,声音沉重而哀伤,她缓缓走出屋子,上马扬鞭而去。

在曹琮玉得意的笑中,泪水完全模糊了姜城的脸庞,她双肩抽动,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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