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蓬莱给两人端了热茶,秦灼吃了一口,萧六郎一动不动。
长乐眼下乌青,精气神还成,目光从他二人身上刮过一圈,莞尔道:“少公这是拿定注意了。”
秦灼放下茶盏,含笑道:“愿凭娘娘驱策。”
“具体行动计划,不久会与少公详谈。”长乐瞧向萧六郎,“只是今日带这位郎君来,又是什么意思?”
秦灼道:“娘娘若要揽权,陛下那边有我们的人看顾,岐王处更要先发制敌。”
长乐问:“这是少公的意思?”
“是在下的意思。”萧六郎突然打断,“如何安排,还望与公主单独商议。”
他话音在“单独”上重重一咬,这是要避开秦灼。
秦灼坐在对面,一手抚着杯盏,眼睛一瞬不瞬,似笑非笑地瞧他,片刻后,方微笑道:“那我先告辞了。”
长乐目光望着秦灼背影出去,萧六郎仍没什么表示。他临窗而坐,窗上梅影压面而来,却被他五官线条几下割碎。
长乐注视他,笑得有些意味,“你告诉他潜入行宫是帮我做事了?”
萧六郎道:“没有。”
“没有,他倒肯贸然来替你说项。”长乐刮了刮自己的茶盏,“萧郎,果然情谊匪浅啊。”
“公主府被禁,我要进来只能走他的门路。”萧六郎看向她,“在下白龙山侥幸未死后,向公主毛遂自荐时就说过,此后行事,无干他人。”
长乐轻声一笑:“若真是无干他人,萧郎,能进宫的路我帮你找了不少,你一不会弹琴二不会唱曲儿,怎么偏要去劝春行宫做个乐工呢?”
她双眼盯紧萧六郎,嘴唇轻启:“你想见他。”
萧六郎目光毫不退避,“这与计划无关。”
“那我们说点有关的——既然计划已定,萧郎今日前来,又是为了什么?”
萧六郎说:“他要公主放秦温吉出宫,公主答应了。”
长乐颔首,“是。”
“但公主没有打算履行承诺。”
长乐笑容一冰,旋即豁朗朗消融,困惑道:“萧郎何出此言?”
萧六郎迎着她目光,一字一句道:“上元知情之人,我、燕人还有秦灼,公主都不想留。”
长乐蛾眉微蹙,流露出些不解的笑意,“萧郎聪慧,但这不是一早说好的条件么?你做我的刀,不求身退。”
“可以死。”萧恒说,“只有我。”
阁中陡然一寂。
长乐指甲缓慢拨着茶盅,细细剐蹭声里,她皮笑肉不笑道:“什么意思。”
萧六郎声音毫无情绪:“我可以让公主的计划毁于一旦。”
长乐微微眯眼,“你想威胁我。”
“我可以杀了范汝晖。新的统率下来,金吾卫将不再听从公主号令。”
萧恒顿了顿,“我也可以杀了你。”
如今只有十步距离。
阁子如沉冰底,静默得有些肃杀。新年白飒飒的太阳底下,萧六郎微微压低上身,从梅枝影子的指爪间埋伏下来。
他坐时双腿微跨,如今肘部抵在双膝,这是个准备起势的动作。但凡长乐变口,他立马会把自己拔出鞘中,甚至无需任何兵器,空拳赤手,就能掰断她的脖颈。
他的确是个刺客,刺客都是亡命之徒。
长乐的谋算再精巧,也要有执行的命。如今剑在颈上,她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长久的对峙后,长乐轻轻呼出口气,问:“你要什么。”
萧六郎道:“秦灼兄妹要如约出宫,毫发无损。”
长乐笑道:“你就不怕我今儿答应你,事成了再反悔,把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嚼得骨头渣子不剩?”
萧六郎道:“秦灼出宫之前,你的命都在我手里。公主知道我的能力。”
长乐不置可否,只说:“你要明白,威胁我的人,我不会留他的命。”
萧六郎点头,“我本就不会活着出去。”
长乐定定看了他片刻,唇角一抬,嘲讽道:“不得了,影子那种糟污地方,竟能养出这么个情种。能得萧郎如此钟爱,是秦少公的福气。”
萧六郎却问:“公主意下如何?”
“到时候宫门会开,也希望萧郎不要误我的事。”长乐微笑道,“事成之后,我定会为萧郎做一个热热闹闹的水陆道场。”
萧六郎立起身,错综梅影将他头脚上下切了个遍。他抱了抱拳,也就这么走了。
***
秦灼谁也没等,自己先回了行宫。一推门便见有人背身坐着,他忙闪身进来将门掩上,低声问:“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陈子元转过身,问:“上元的具体计划,长乐公主那边有说法吗?”
“有个大概,还没完全妥帖。”秦灼道,“劝春行宫除了献乐之外,还要献舞。这次要跳的《破阵曲》需要男女舞伎,都带面具,我会混在其中进去。”
陈子元神色微变,问:“殿下,你要亲自去?”
秦灼道:“长乐心机颇深,全然把温吉交给她我不放心。”
“那我也去。”
“你在宫门接应。”
陈子元看他一会,突然从凳边站起,对他跪倒,说:“属下愿随殿下一同前往,请殿下恩准。”
秦灼眉心微蹙,叫他:“子元。”
“去年七夕那回我就听你的。殿下,你要真拿我当兄弟,就别扔下我第二次。”
秦灼定定看他片刻,终于点头。
陈子元轻轻呼出口气,突然又想起一事,道:“殿下,你上次说阮道生也在这边,是真的?”
秦灼没说话,也没抬头,只微微掀起点眼皮,目光冰冷。陈子元太阳穴一跳,心道又出了什么事,还没斟酌好如何开口,便听秦灼问:“他这回的上家是谁,有着落了?”
陈子元忙道:“还没,还没。”
“还没。”秦灼冷笑一声,“那你同我讲什么,他室中有妻膝下有子吗?”
陈子元只觉不太对味,这话怎么这么酸呢。但秦灼心意如何他到底不敢贸然开口,只道:“他七七救了你回来,不是被永王清剿了一次吗?在二娘子那个酒肆里头,死了十二个青泥,还有一个曹青檀。”
秦灼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我最近得的消息,不敢说一定准。”陈子元道,“包括阮道生在内,这十三人都是永王手底下有暴露痕迹的影子,永王当时怕皇帝顺藤摸瓜,所以咬咬牙进行清扫。但他手中还有一小部分隐藏很好、没有暴露风险的影子,这部分影子就是当日的清扫者,他们去杀的这即将暴露的十三人。”
秦灼点点头,“只求自保,同室操戈。”
“当日清扫者的领头,似乎是个熟人。”陈子元看他一眼,从碗中蘸了茶水,从桌上写了三个字。
梅道然。
秦灼眉头猛地一跳,当即问:“他知道吗?”
“我怎么知道他知不知道,你都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秦灼压根没解释这个“他”是谁,陈子元已经毫无障碍地连上了话,“殿下……要不要给他提个醒?”
“人家自家事,用得着我一个外人置喙。”
秦灼一只手无节奏敲着桌面,陈子元晓得他心烦,再看他事不关己的神色,一颗心直直往下坠:完了。
他最知道秦灼性子,若真的无关于己反倒会多问几句,这是真的上了心,而且瞧着,最近和阮道生——萧六郎处得不怎么愉快。
秦灼有一会没说话,缓慢捻动指节,才道:“他不是个傻的,我们都查出来的事,他岂会不知?”
陈子元纳闷,“他若知道,怎么一直没找梅道然寻仇?”
“都是刀。”秦灼看他,“哪有不杀刽子手反赖兵器的道理。”
“但曹青檀死了。”陈子元说,“曹青檀对他是真不错……也是梅道然的师父。”
秦灼瞧着桌上渐渐干透的水痕,说:“确实,但你我怎知他没去寻仇?”
“人家的事,何必同我们交待呢。”
***
七宝楼即将竣工,一切工序也在收尾。如今日头西沉,顶层正见一派辉煌落日,梅道然背身而立,手里拿一只酒葫芦,一身蓝衣映如夜紫。身后毫无响动,他却像同人讲话:“来了。”
一双脚缓缓近前,萧六郎浴血般从楼梯阴影里走出来。
梅道然掉头看他,吃了口酒,笑道:“这张脸俊俏不少嘛。”
萧六郎往他周身一瞧,说:“你没有拿到他的刀。”
“我没拿到。”梅道然很坦然,“如果我不用曹青檀的刀来钓你,你会上钩?”
萧六郎没有提兵的意思,断然道:“你有话跟我说。”
梅道然向后倚靠窗户,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叩着刀柄,他带着笑,还是那个倜傥模样,“这么肯定——就不怕我为了杀你灭口?”
“这里人太多。”
梅道然静静瞧他一会,突然说:“早知道了。”
“我出城去追李寒时,先去七宝楼见你,让你转告曹青檀,曹苹不在永王手里。但后来他骗我去酒肆,是因为永王再度拿他女儿来拿捏。”萧六郎看着他,“你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曹青檀,因为你怕他知道真相后直接把永王抖落出来。你为永王效命。”
“灭口那天,我也听见了你说话。”
梅道然点点头,“知道了,不来杀我?”
萧六郎说:“没必要。青泥活不过二十岁,你要死了。”
梅道然笑容一僵,旋即吊儿郎当道:“说不准,万一我命好,能拿到解药呢。”
“一年只做一丸,一丸只够一人。”萧六郎说,“你很自信。”
梅道然终于沉下神色,虽仍笑着,但那点笑意却如罗刹。萧六郎眼见他起了杀心,依旧没有防范的姿势,只说:“你要见我,到底要说什么?”
“提醒你。你和长乐公主的交易影子上头多少知道,你干完这一票再要跑,不会那么容易。”梅道然说,“前有狼后有虎,自己掂量吧。”
萧六郎问:“没别的事?”
见梅道然不再说话,他便转身要走。身后梅道然叫一声:“阮道生。”
他挥手抛去,萧六郎振臂一接,将酒葫芦接在手中。
是曹青檀常用的那个。
他回头看了梅道然一眼,眼神莫测,也不说一句话,旋身跃下楼梯。梅道然瞧着他站的那块空地,又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
***
深夜时分,岑知简抚平琴声,望向七宝楼的甄官阿南,“这位是?”
阿南身后,一名头戴帷帽的女子抱琴上前,楚楚下拜,“贱妾红珠,见过岑郎。”
红珠之名无人不识,哪怕岑知简身在山中也有耳闻。他站起身,“娘子请起,不知娘子漏液前来,所为何事?”
“故人遗物,妾不知如何处置。思来想去,只得托付岑郎。”
她将怀中五弦琴托至岑知简面前,岑知简讶然,“这是……韩郎的琴?”
红珠声带哽咽,“是,妾陪伴韩郎左右,独听他称赞郎君琴艺,只道如能合奏一曲,当为知音。只可惜他为卞贼所杀,没有与岑郎深交的福气。妾不忍见此物蒙尘,只得携它来见郎君。”
他们交谈中,阿南已悄悄退下,端了解酒汤,往梅道然休憩的别间去。
日暮之后,梅道然便独自饮酒,岑知简也不劝,放任他去。阿南推门而入,见梅道然倚在窗边,脸色不似平日如拂春风,异常冰冷。目光扫过,宛如利剑。
阿南笑道:“岑郎嘱咐我送解酒汤来,还有一些清心香,能治头痛。旅帅吃汤,我将香炉点上。”
听到岑知简,梅道然脸色缓和几分,依旧没什么表情,却将汤吃了,又一个人坐到窗边。阿南叹口气,便拾掇香炉与他点香。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楼上发出一阵惊呼:“岑郎,梅旅帅醉得厉害,您快些来瞧瞧!”
岑知简便请红珠稍待,自己赶上楼去。阿南见他进屋,合上门扇,匆匆下楼。
红珠本要去潮州,但长安灯山后续仍有尾巴,便再次请求留下来。七宝楼暗线便是诸多事务之一。
她迎上阿南,低声问:“够量吗?”
阿南道:“他吃了酒,嗅不出那香。岑郎进去待不到一刻,也决计要倒。姐姐,火药的引线已经导好,我带你去瞧瞧。”
***
距离上元越来越近,长乐再强撑,这几日也难以入眠。
金吾卫尚未全然收揽,到时候能不能听从自己号令还是两说。而永王倒台之后,皇帝给岐王增添的府卫已近东宫之数。到时候若真要硬碰硬,只怕是以卵击石。
赌的成分太大,但又别无他法。
红烛高烧下,长乐正盖着大氅思索,突然听得轻轻叩门。祝蓬莱走进来说:“姐姐,都尉的副将彭苍璧将军求见。”
这位彭苍璧长乐有所耳闻,与虞山铭一同长大,常年征战。虞山铭进京后,他便随虞成柏戍守崤关,确是一员虎将。
只是崤关战败不久,他怎么突然回京?
祝蓬莱瞧她神色,斟酌言辞:“陛下着人议和了。虞氏和郑氏帐下不肯,陛下恩威并施,以犒劳为由,勒令大军回京受赏。”
长乐拥着大氅的手指一颤,脸斜在帐影里,瞧不出神色变化。
祝蓬莱轻声催促:“彭将军不能多待。”
长乐深吸口气,再抬头已然整理好神情,“我去更衣,一会请将军进来。”
彭苍璧是外男,依礼本当隔帘参见,如今阁中帘子却悉数打开。他不敢冒犯抬头,当即跪倒在地,道:“末将彭苍璧参见娘娘。末将未能保卫将军万全,还请娘娘治罪!”
说罢,彭苍璧一个响头叩在地上。没有听到长乐开口,双臂却被人搀扶起。
竟是长乐亲自下来将他扶起,颤声道:“刀剑无眼,岂是将军的过错?”
彭苍璧抬头一看,见长乐一身素服,身披虞山铭那件半旧大氅,不施粉黛,形容憔悴,他又痛又恨,咬牙道:“娘娘就算有错,也是将军的遗眷。将军为国捐躯、尸骨未寒,陛下怎可如此对待娘娘?”
长乐勉强笑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如今他没了,我更是任人欺凌到头上。等过了上元,陛下就要将我废掉。将军若要北还,千万不要嫌我是女子累赘,带我一块去崤关,我总要去他埋骨的地方瞧一瞧,等过了百年,我还要和他埋一块呢……”
她话至此处,已然哽咽不能语。彭苍璧也连连垂泪,道:“娘娘安心,虞氏但有一人,绝不使娘娘落入如此境地。”
“陛下旨意,有什么法子。”长乐轻轻摇头,从一旁取了一只匣子打开,满匣珠宝琳琅,“这是我这些年的一点积蓄,还请将军换作银钱补贴军中。家中妻儿,但请交个册子给我,我必赡养至终年。大伙随他拼命一场,他没命将人平平安安地带回来,就当我一个未亡人替他赎的罪孽,将军万勿推辞。我无法出府,不能向军中兄弟谢罪,还请将军受我一拜。”
长乐泪落涟涟,起身要拜,彭苍璧大惊失色,忙扶她起来,连声道:“娘娘折煞末将!末将与将军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兄弟,这些年娘娘给军中多少贴补,我们都看在眼里。”
长乐凄凄切切:“今后虽不能够,但我愿同将军去崤关,与军眷一起,为大军布置晨炊,略作浆洗。不然离了京都,又没了他,我实不知能去哪里安身……”
彭苍璧低声问:“今时今日,末将僭越问一句,娘娘可有旁的打算?”
“打算?”
彭苍璧后退一步跪在地上,从怀中取出一只盒子,双手捧过头顶。
“将军战前,叫末将把此物交托娘娘。”
长乐打开盒子,一时愣住。
里头是一只金臂钏,静静躺在一方大印旁。
镇国大将军虞成柏之印。
“老将军战死后,大印便由将军代掌。”彭苍璧叩头道,“将军说,娘娘若再失圣宠,到了破釜沉舟之地,虞氏帐下三万人,必为娘娘马前卒!”
……
彭苍璧趁夜色出门,祝蓬莱再进来后,见长乐正坐在榻边发愣。
祝蓬莱轻声叫:“姐姐。”
长乐将军印放回盒子里,说:“都说人背运,喝凉水都塞牙。如今时来运转,便是盼什么来什么了。”
祝蓬莱说:“只是这三万虞氏军队只能在京外驻守,如何也进不去皇城。”
长乐沉思片刻,突然问:“废除科举的条令没有下达?”
“朝廷怕学生闹事,没敢提前颁布。”
长乐招招手,祝蓬莱便附耳上前,听她讲完后大惊失色,“姐姐……此事干系重大,若有不慎,只怕要做千古罪人!”
“做罪人也要有命在。”长乐说,“你但管去。”
祝蓬莱咬牙应下,正要出去,忽闻长乐轻笑一声:“他早就知道。”
祝蓬莱知道她说的是谁。
从得知贺氏一族被屠的内情起,虞山铭就心知肚明,这对父女早晚会有不死不休的一天。而祝蓬莱被长乐藏入府中,他默认接纳,也等于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他在皇帝和长乐当中选择了后者。
但这话太大逆不道,他没有轻易开口,长乐也没敢这么想。毕竟从虞成柏起,虞氏便追随皇帝直至今日,利益情义绝非几年夫妻可比。
只是没想到。
长乐突然问:“……没有全尸吗?”
祝蓬莱哑声道:“马战的冲锋太凶悍了。”
长乐点点头,将那只臂钏拾起套在手腕上。
那是虞山铭新婚之夜送给她的,出征之前说要留个念想,长乐便脱了叫他带去。当时隐隐觉得不祥,可虞山铭素来征战勇武,她也没往心上放。
帐帘因风而动,锦绣合欢垂香囊,大婚就挂上。当日合卺后,虞山铭替她戴上臂钏,亮着眼睛,不知道说什么话,只探头粗笨地吻她,情动时连声叫道,伯如,从今往后我命就是你的。
这种誓言皇帝也同她母亲说过,长乐嗤之以鼻,却含羞轻声答应:好。
誓言轻如鸿毛,情分贱如蒲柳。皇帝宠爱她,却因她忤逆皇后便将她弃入行宫,多年不闻不问;孟蘅待她好,也是恪守规矩,一旦知道她画皮下的丑恶心肠当即会转身离去。
只有虞山铭。
那些利用、欺瞒、阴谋算计、虚与委蛇,他都知道。
但他仍全心全意对她好。
后悔何及。
长乐抬臂瞧着那只金钏,眼神像瞧情人,突然抬指轻轻一拨。
叮玲玲的脆响里,她静静对祝蓬莱说:“你出去吧,我想自己坐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