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中卷着腐臭的腥气刮过队伍潜伏的雪丘，洛瑶迦皱了下眉，尽管两个月过去，她还是没能完全适应九幽诡异的气候和邪修山门附近的污浊味道。
“柳随，一会儿动手你只管拿下带队长老，不要用攻击范围太大的招数，不要造成太大伤亡，不要像我们护法大人收编你的门派时一样，清楚了吗？”洛瑶迦看向身后面色灰白的女修，她是半个月前吞并的某个小山门的头领，因为保命法门颇为高明，又是武道鬼修，所犯罪业也没到天理难容的地步，所以得了一条活路，安插进了征讨队伍中。
原本收用的人除了柳随还有一个元婴修士，单看着就知道不甚服气不会老实，姜振清却还是把他放进了队伍中，派出去收拾了几个棘手目标，而后某一日悄无声息地就将人处理掉了。
洛瑶迦也是因此才彻底理解了姜振清那句“该杀的杀，好用的用，能留的留”，并不单单是叫她分类，还是叫她叠加，用完再杀，不杀则留，尽可能地榨出每一个人的价值来。
洛瑶迦出身一流大宗门，当然清楚修士本身就是最重要的资源之一。一通百通，造册也是为了筛选，有多少人，是否可用，能否长留。
只是在西侧这片地盘上收拢的人，要么是邪修，要么是被邪修欺凌的弱者，显然都不是组建一方势力的好选择，可大人的态度明显表现出眼下所作所为并非权宜之计，看来自己还是没能参透这份谋划，洛瑶迦心想。
“是不是该动手了？”柳随蹲守地有些不耐烦，“队伍快穿过山谷了。”
“再等等。”洛瑶迦探头看了一眼，“等那长老回到队首，少波及几个。”
柳随本就阴沉沉的脸彻底拉成一张鬼脸，心道：小贱人，区区金丹修为，竟敢这样理直气壮地指使我，无非是占了个于天大人带进来的亲信的便宜。呵……我倒要看看，但凡都得了信，往后是实力有用，还是情分有用。
洛瑶迦没工夫看她脸色阴晴变换，盯着雪丘下的目标终于回到队首，立即下令：“动手！”
“奉于天大人之命，盘查西九幽一切闲散势力。”柳随高喝一声，疾风般冲了出去。”
“奉……”洛瑶迦一个奉字刚刚出口，不由得愣了片刻，这是第一次手下人喊得比她还快还响，其余众人也有样学样，接连冲了下去。洛瑶迦又有所悟，果然姜振清要她和霍追分别带一个新收用的鬼修行动，不只是为了吞并的效率。
“奉于天大人之命！”
“奉于天大人之命！”
“奉于天大人之命！”
招灾般的口号在九幽流放之地西侧的各处响起，流放之地与外界之间的消息交换很慢，但内部还算得上迅捷。“于天”这个名号，毒气一样蔓延到了六宗联合驻地和鹰翼谷联盟。
“是哪一批的流放者吗，可有记录？”
“没有，域内也没听过这号人啊，或许是什么修炼有成的罪人后代吧。”
“那就这样随便记一下吧，懒得管，反正下个月就轮到问心宗和凌云剑宗的人来替换了，他们要是爱查就让他们查去。”负责卷宗的神农门弟子打了个哈欠，“苍古监狱”名副其实，不间断地烧着护体灵气还是觉得阴森森的，他现在只希望值守期快点过完，让他回百草洞天。
“别随便记啊，不查记录也写的详细些吧。”同期值守的万象阁弟子风风火火地进来，一屁股坐到书案旁，“你们回去门中倒是无人在意，我们家公子可是新主上任三把火，本来剑门关那边就没什么进展，这边轮驻的大宗门任务回去再什么都说不出可不成。”
两个神农弟子一听这个就精神了，凑过来好奇问道：“所以剑台云氏到底参没参与自在堂灭门案？是不是真是剑宗挑拨了问心宗域下内斗啊？”
“都说了没进展没进展的。”万象弟子啧了一声，没好气道：“你们要是这么好奇，下个月来轮换的正好是问心宗和剑宗的，你们也别走了，留下来打听个痛快。”
两个神农弟子脾气都好得很，年纪更轻些的那个笑道：“若是来的真有知情之人，我再多留一季也是使得的。”
万象弟子投去个惊讶的眼神，心中有些不屑。神农门凭借医术毒术立足，在六宗里实力垫底，说好听了叫与世无争，说难听了就是好事坏事都轮不上它，门中弟子整日闲散，自然只想着看热闹。
万象弟子嘴角抽了抽，嫌弃道：“你们可真是有闲心好奇。”
“那当然了，你不好奇啊？”神农弟子忽略对面话中带刺，反问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没见过姜振清？”
“……我没见过，见没见过很重要吗？”
“太重要了，但凡你见过她，你就会觉得灭门案肯定没有全域布告说的那么简单。”
年轻些的神农弟子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说：“我见过她，上一届八域大比的时候我也参赛了，当时她大比夺魁，青鸾带飞巡场之时，经过我面前不足一臂之距。”
神农弟子起身比划了一下，“连同她的助阵者沐天虞，三清道宗陨落在归墟之处的那个天才，唉……当时两人立在一处，真如日月同天。以她的气度前途，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去寻衅友宗呢？”
搞半天原来你是姜振清的推崇者，万象弟子了然，随口应付道：“她堕杀道了啊，不然怎么杀的自在掌门。”
“堕杀道又不是失心疯了，自在堂也是响当当的一流宗门。据说她是神智清醒一步一步杀上去的，并非身陷杀意狂暴中，而且对着山门喊过，她是为沐天虞报仇而来。”
“怎么又跟沐天虞有关系？”万象弟子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听进去许多，追问道：“若是灭门案另有蹊跷，还能是谁在谋划？目前参与其中的几家，好像没有一家得利吧？”
三妙府最杰出的弟子身陨名裂，自在堂门庭不再，问心宗域下一流宗门力量大损。凌云剑宗失了松清尊者，掌门之位持续空悬，与之亲厚的剑台云氏又成了新靶子，巨变一场而短时间内无人获利的奇诡局面形成了。
三人又七嘴八舌了一阵，最后还是万象弟子说回了正题：“最近几个月的流放者记录我要誊走一份，这个横空出世的“于天”不算是小事，我要回去报给秦观公子。”
相比六宗联合驻地，鹰翼谷联盟对“于天”的出现重视得多，七八个重要参盟者齐聚议事厅，白发白须的魁梧老者脾气暴烈，拍案便骂：“他奶奶的，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一号人？”
“乌思烈，小点声儿，嗓门大就能知道了吗？”坐在他旁边的盖迟按了按耳朵，一张坚毅的脸上露出严肃神情，看向这里说话最有分量的人，问道：“兰亭，你的人可有打听到什么吗？”
“没什么特别有用的。”名为兰亭的元婴修士摆弄了一下手中的竹笛，摇头说：“都是些现成的消息，小罗刹派，势力核心疑似是四个人，组成也很奇怪，两个金丹一个出窍，辅佐那个实力未知的于天。修为差距大，我倾向于他们并非是在九幽结识结盟，而是一并流放而来。”
“于天没有正经出过手，只知道是个女修，寥寥几次现身都是金具覆面，寡言少语，诸事都是那个出窍修士代劳。嗯……她是什么灵根，用什么灵武，全都不清楚。”
兰亭在鹰翼谷联盟中势力仅次于左右将军，手下人又极其擅长探闻，连她都只知道这些，就说明这股新势力当真神秘。
盖迟说：“是否要上报盟主？”
乌思烈反对：“只是一个流放之地的新秀，虽说有出窍修士随行，但出窍中期也没有到要惊动盟主的地步。事事上报盟主，岂非显得我等无能。”
“乌统领说的有些道理，但此事盟主已经知晓，诸位不必多虑了。”沉静的语声从廊外传来，一个玄甲女修大步进来，众人当即纷纷起身施礼：“叶将军。”
礼毕稍侧过身，对着紧随其后的玄甲男修，“谭将军。”
叶将军一挥手入座，言简意赅道：“从前也不是没有过想要整合西边势力的，只是那边的人既不服管又滑不溜手，从来没有这么快被收拢到一起过，盟主会留意，诸位也多多观察就是。”
“但眼下最紧急的仍是七彩晶矿的探查，没有什么事比找到七彩晶矿更重要。西边还有那只红叶老鬼，若是于天能把这块硬骨头也啃下来，再来商讨要不要收拾她也不迟。”
叶将军已经拍板，众人自然没有异议。散场时兰亭却被叫住，叶将军叮嘱道：“这于天驭人之术了得，你额外分一支哨队仔细盯着她，有什么风向都尽快来报给我。”
兰亭领命离开，但出乎意料的是，连续一个月，她都没能再摸到于天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