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一大殿内,一雍容华贵的女子着一身艳红,懒懒斜靠在屋内的黑檀木贵妃椅上。
她的周围前前后后站了七个美男子。各司其职地为她揉臂捶肩、捏脚端茶,好不忙碌。
殿内温暖如春,炭盆围着女子摆了个严实。而殿外仍飘着飞雪,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天地。
院中站着一排男子 ,衣着单薄。虽身立雪地,面上却笑意盈盈,颔首敛睫,不敢看那正打量着自己的女子。
“歪瓜裂枣。”那女子淡道。
为她捶腿的男子抬头看她,柔声道:“公主不喜,那换一批便是了。”
是了,这娇贵冷艳又从骨子里透出傲气来的女子,正是皇帝唯一的女儿——福盈公主,冯玲。
她的生母是皇后,背后有陆家撑腰。整个大盛,无一贵族小姐可与她比肩。
正因皇帝宠爱她,所以即使她有了驸马,仍可住在宫中,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
大盛人尽皆知,福盈公主极爱收貌美面首,一度让驸马极为难堪。
说起驸马郑劭,冯玲以前见他清俊伟岸又是郑家嫡子,不顾他是礼部侍郎,向皇帝求了一旨,让他做了自己的驸马。
也断了郑劭的仕途。
冯玲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驸马可是皇亲国戚,不比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要好得多?
但是没过一年,冯玲似乎是厌倦了这个古板无趣的驸马。人人都说他不会讨自冯玲欢心,所以她才找可心的面首。
身边这七个俊美面首,就是她这两年来通过各种手段收来的。
但冯玲犹觉不够,这才有了今日这番挑选面首的事。
这些男子知她爱青色,所以尽管并不适合这样的颜色,还是硬着头皮穿了来。
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冯玲心道。
她抬抬手,方才说话的面首便示意让殿外的男子退下。
很快就有了几位新的男子上来,供冯玲挑选。
冯玲懒懒地掀开眼皮,见到那如出一辙的青色,不耐道:“残花败柳。”
她其实不是非青色不可。只是那年她第一眼见到郑劭的时候,他便着了一身极衬他的青色。
后来所有人都以为她爱极这颜色,冯玲也懒得解释,任由他人这样编排。
话毕,那一排男子又退了下去,新的又补充了上来。
冯玲看了一眼,那句“不堪入目”还未说出口,一宫女便上前来报,说驸马来了。
这又是哪一出?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来自讨没趣。
她表示自己知道了,也没了再挑选的心思,让院子里的所有人离开。
郑劭从院外现身,恰好与最后一批离开的男子打了个照面。
那些男子朝郑劭行了一礼,连忙退下,
郑劭未上石阶,立在院中。一手横在身前,声音平静如清泉,“公主殿下。”
“你来做甚?”冯玲喝了一口面首递来的茶。
郑劭恍若未见,道:“臣是来问殿下,先前臣与殿下提的事情,殿下考虑得如何了?”
闻言,冯玲眸子一颤,周身染上冷意,挥退了身边的七位面首。
她起身,冷道:“郑劭,本宫说过了,我们绝不可能和离。”
“公主,既然您对臣并无情谊,不如你我就此两清。公主也不会再遭受百姓们的闲言碎语了。”郑劭淡道。
冯玲抬脚,站在石阶上,俯视着郑劭,“别以为本宫不知你在想什么。本宫养这么多面首,想必你受到了不少人的嘲笑,是么?”
郑劭抬头与冯玲对视,不答。
“你不说我也知道,”冯玲微低了身子,看着他,“你为了你这点可怜的面子,早就想跑了,跑得离我远远的,不是吗?”
“不是的,殿下,”郑劭道:“一个驸马,若不能得公主青睐,那便没了他的作用。臣希望和离,只是不愿公主受他人诟病。”
冯玲冷笑,“诟病?本宫是福盈公主,谁敢说本宫半句不是?”
她见郑劭无言以对,乐见其成,“郑劭,你应当没忘吧?你我成婚第一年,本宫屈尊降贵,为你洗手做羹汤,为你学女红。而你呢,你不为所动,永远都是这副冷冰冰的模样!这一切,可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郑劭微张了嘴,随即跪下,“臣有罪,自当受罚。任凭公主处置。”
“呵,”冯玲冷冷看了郑劭一眼,转身进了屋,“愿意跪,那就跪着。”
然后是殿门被关上的声音。
内殿,一面首端上一盘剥好了的葡萄,笑意盈盈地走到冯玲塌前。
“公主尝尝。”
冯玲瞧了他一眼,突然问道:“你跟着本宫几年了?”
“两年了,殿下。”那面首答道。
那就是自己和郑劭成婚第二年收的了。
冯玲应了一声,又听面首问道:“公主,驸马惹您不喜,您何不休了他?”
也不知这句话哪里触动了冯玲,她沉了脸色,冷声道:“出去。”
她就算不要郑劭,也绝不允许他得偿所愿离开自己,被其他人染指。
“公主……”面首眨着眼睛,无辜地看着冯玲。
冯玲声音带了怒,“本宫说了,出去。”
“是,是。”那面首端着葡萄忙退了出去。
而郑劭,只跪了半刻钟,便有冯玲的人出现,让他离开。
“公主可是同意和离了?”
“并未。”
城东处有喧闹声。正从大理寺出来的黎霜准备去看看怎么回事。
裴晏突然出现,黎霜躲远了几步,抬脚往前走,“谁让你跟来了,要是被我父亲看见,我如何向他解释?”
“这不是怕你被小人盯上么?”裴晏跟在黎霜身后,“大小姐放心就是了。我伪装得很好的,谁也看不出来我在跟着你。”
听着裴晏在身后一本正经问小贩一件首饰要多少银子,黎霜摇头一笑,走到了喧闹处。
穿着西厂飞鱼服的人正踩在一男子身上,恶狠狠道:“赢了银子就想跑,哪有这样的好事!”
那男子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说话也含糊不清。
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前面还站着一群巡京卫。为首的正是不久前才上任的巡京卫统领,吴贵之子吴之恒。
黎霜觉得奇怪,默默看着中央二人。
巡京卫明明就在这里,为何没有要制止的意思?
“小爷今儿个不会让你走。不把银子给小爷还回来,小心你的狗命!”
那男子又说了一句,黎霜勉强听清,“那是我赢来的,凭什么要还给你!”
“就凭我是西厂的人,就凭这巡京卫也管不着你小爷我!”说完,他又踢了男子一脚。
黎霜冷着脸,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住手!”
众人朝她看来,吴之恒和那人都认出了黎霜。
“李大人。”吴之恒拱手道。
黎霜散开了看热闹的人群,也扶起地上男子,让他赶紧离开。
“李大人这是做什么?”那人不解。
“聚众赌博已是大罪,何况你是朝官,”黎霜又看向吴之恒,“吴统领,你方才就在此,为何纵容他?”
吴之恒还没说话,黎霜又逼问,“还是说,吴统领早就知道这个赌坊的存在,但一直不管不问?”
“李大人言重了,”吴之恒颔首,脸上甚至挂着挑衅般的笑,“此事吴某也是才知道。”
黎霜怎么不知道?巡京卫早就和西厂串通一气,一方纵容另一方作恶。吴之恒明显是司空见惯了。
她冷道:“还望吴统领秉公处理。此事我也会如实告知陛下。”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西厂官员有些惴惴,看着黎霜的背影,担忧道:“吴统领,这……”
吴之恒并不在意,“你忘了你是谁的人?”
那人果然有了笑容,“自是的。”
黎霜从金銮殿出来,一脸愁色。
方才自己说清了赌坊的前因后果,皇帝却并不怎么意外。
最让她气愤的,便是卫霄还在一旁从中作梗,说西厂之人绝不会做出这种事。加上冯御也在一旁表示赞同,皇帝果真不打算处理此事。
黎霜越想越觉得愤怒。
皇帝未尝不知道赌场的存在。正是因为他知道赌场能带给自己多大的财富,才不愿意去管这件事。
赌场一年的流水便有几千上万两银子,从这银海里随意舀一勺便能赚得盆满钵满,任谁都心动。
黎霜正想着,便看到冯渊朝自己走来。
“殿下。”
冯渊道:“我听说了。我的人先前查过了那赌坊,但那些人狡诈如狐,见人就躲,没有一点证据。”
黎霜心下一动,“那岂不是只能任由那赌坊这样开下去?殿下也知道,既然西厂也有人参与其中,那必然和大皇……”
她话还未说完,冯渊便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
“李大人,这些我都知道。但现下已经打草惊蛇,若再贸然行动,只会伤敌一千而自损八百。”
“殿下的意思是……”
冯渊抬头,看了看黎霜身后的金銮殿,“待他们等不及,自己露出马脚。”
冯渊走后,裴晏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你怎么进来的?”
裴晏随口道:“小意思,我就是担心大小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