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从苏晗的办公室聊完出来，已经是中午十一点。
由于顾晏清是头回来到苏晗工作的地方，接触到新鲜事物难免好奇，苏晗便安排Lisa带三人在楼里参观。
秦宛州一路跟在顾晏清身后，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给你添麻烦了。”顾晏清走在前面，微垂着眼，不敢转头看对方，“抱歉。”
同性绯闻对秦宛州造成了困扰是铁铮铮的事实。
“没事的顾医生，公关部已经在处理了，像这种热搜澄清的好就是流量，没法澄清才是黑点。”走在秦宛州旁边的温不言适时解释道。
她对顾晏清医生的称呼已经成了习惯，一时很难纠正，顾晏清也就随她去了。
“温说得没错。”领头的Lisa开口附和，她习惯直接称呼人的姓。
合众娱乐总部位于上海市中心黄金地段，苏晗的母亲苏教授年轻时是国内知名的电影演员，颇具投资眼光的她当年用大半积蓄买下了这一整栋大厦。那时房地产还不像现在这样景气，买卖大厦的价格又异常高昂，所以不少人都质疑过她的决定。
事实证明苏教授的眼光相当毒辣，现在这个位置的每平方都寸土寸金。
合众大厦共有十二层，一层大厅，二层食堂，三层是公用会客室，四层是健身房，五楼以上是各部门的工作场所，顶楼则是苏晗所在的董事长室与董事会议室。
“因为每个部门的上班时间都不同，考虑到员工需求，行政部会定期更新他们所需要的日常用品。”
虽然秦宛州加入合众已经三年了，但作为艺人几乎都在跑通告，并没有固定的工位，所以对公司本身所拥有的设施资源也并不了解，此番听听Lisa事无巨细的介绍，感觉也颇为新奇。
“公司还提供沐浴露？”参观到四楼健身房时，温不言无意间瞅到柜子上摆放着整齐一排的果香洗护套装，惊呼。
“健身房设有洗浴室，便于刚运动完或在公司熬夜加班的员工梳洗。”Lisa对她这样的反应习以为常，早已面不改色，“洗护套组都是赞助商提供的，不占用公司成本。”
其实Lisa刚入职合众时也被吓了一跳，很少听说有公司能提供这么多为员工着想的服务，但随着后来带客户参观的次数多了，她也就习惯了。
“食堂居然还有铁板牛排？”一层层逛下来，逛到两楼食堂时，温不言再次惊呼。
“小温……”感受到周围人莫名其妙的目光，秦宛州脸颊稍红，总觉得有些丢脸。
她虽然没有天天带温不言下馆子，但各方面也算没亏待过她，怎么一惊一乍的跟个被虐待的小丫鬟似的？
“抱歉抱歉。”温不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憨笑着摆了摆手。
她大多时间也都跟着秦宛州拍戏去了，自然也没怎么逛过公司，没想到公司里的人待遇这么好。
“公司平常任务很重么？”一直保持沉默的顾晏清突然出声。
她缓慢抬手，指了指刚在二号窗口打完饭回头找位置的一个员工。
“这个人脸色这么苍白，眉间还印堂发黑，如果不是身体有什么特殊问题，起码有三天没怎么睡了。”
Lisa顺着顾晏清的指向看去，一眼认出那人是公关部的韩。
作为董事长秘书，她的任务之一就是保证自己精准掌握公司每一个人的基本信息和工作状态。
“韩是公关部主管，工作确实比较辛苦，但昨晚人事部已经让他们部门全体准时下班回家了。”Lisa的语气稍显不自然。
“那再前几天呢？”顾晏清紧盯着她，眉头微锁，嘴角下沉。
“替头部艺人压负面消息，熬了几个大夜。”Lisa被顾晏清盯得难受，还是如实说了。
苏晗和她说过不下百回顾晏清的事，大多是烦恼该如何与其相处和拉近关系，最终她在苏晗百般无奈的话语中得出结论，这人是个牛脾气，心眼实，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必定追问到底。
“比起提供更好的物质条件，员工的精神状态是否也该关注一下？”
“顾小姐，公关部的运作模式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Lisa叹了口气，尝试用圈外人也能理解的方式说明，“比方说，艺人在晚上十点被爆料，那么公关部就只能连夜写稿并扩散相关信息，回应得越早，舆论就越好解决。艺人和我们这种普通人不一样，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公众的视线范围内。”
“如果昨晚苏总没喝醉，应该也会通知公关部十二点及时处理您和秦小姐的绯闻。”
只有特别严肃的时候，Lisa才会在姓氏后面加上“小姐”、“先生”这样的词汇。
顾晏清的视线一一扫过食堂里的每一个员工，他们眼里全是被现实打磨过的疲惫与劳累，不止于弯折的背，还有错位的颈椎。她是个医生，难免不注意到这些。
如果她昨晚没有出于私心，把秦宛州扶得离自己那么近，是不是这些人就可以再好好休息一下？
她的心中更添愧疚。
……
秦宛州原本并不确定让顾晏清和她有所接触是否是好事，现在却有了几分了然。
如果不是因为和她卷入同一场舆论风波，可能顾晏清就不必知道这些，只用继续做着校医，过着风平浪静的安稳生活。
你后悔遇见我吗？秦宛州很想问她，却又不敢问。
“我们公司是不是和你想象中不太一样？”秦宛州眼神轻微闪烁，试图触及顾晏清的心中所想。
“嗯。”顾晏清的话一如既往的简短，“之前不太了解娱乐圈。”
毕竟她是连电视频道都不怎么看的人。
“你会觉得……反感吗？”秦宛州吞咽了下口水，喉处微微滚动。
“会。”
此刻她的耳中，顾晏清不假思索的回答被放大了无数倍。
响亮清晰、掷地有声。
“我明白了。”秦宛州攥紧了拳头，又无力地松开。
顾晏清确实很反感，她反感娱乐圈这种拉帮结派、相互斗争的方式。她是个理智的人，却又是个理想主义者，总是幻想所有人都能用和谐礼貌的方式处理问题，共同营造一个她幻想中的美好社会，而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的星光也被夜色所吞没了。
秦宛州没了话，兀自地理解为顾晏清其实不愿意和她这样的圈内人扯上关系。
“她不是反感你。”Lisa察觉到秦宛州的小心思，内心十分无语。
她还在俄罗斯的时候，家乡那儿的女孩大多开朗直白、有话直说，但来到中国以后，她发现由于从小所接受教育的不同，很多中国女孩居然会因为过于腼腆而错失了太多机会和缘分。她只比苏晗小几岁，也有过好几段感情经历，秦宛州的小动作自然被她尽收眼底。
喜欢就说，有什么好扭捏的？
“啊？”秦宛州看着有些手足无措。
“顾应该是反感圈内本身的运行机制，而不是反感你个人。”Lisa感到很奇怪，她的中文明明没有任何口音，对方怎么还会听不懂。
“我为什么要讨厌她？”顾晏清听后一脸不明所以。
“对啊哈哈，顾医生为什么讨厌我，哈哈。”秦宛州装傻的同时还在傻乐。
“……”Lisa撇撇嘴。
合着她多管闲事呗。
四人逛了近两个小时才把合众十二楼全数参观完，由于温不言的大惊小怪和顾晏清的问牛知马，Lisa只觉得浑身酸痛，嘴疲得能喝干一口井。
大厦一楼，由于顾晏清是被纪怀玉“绑架”来的，所以只能打车回家，Lisa和三人道别后便坐电梯回苏晗办公室去了。
“顾医生，你这周末有空吗？”秦宛州深吸一口气，壮起胆子和顾晏清邀约。
门口两棵老香樟长得茂密繁盛，此时的顾晏清已经站在楼门口等车，黑紫色的球形果实被风吹掉了几颗，落在她的头上，脚边。阳光透过层层叶片，在她身上洒下斑驳陆离的细碎光影，为她染上静谧柔软的暖黄。
“这周六我要回母校参加毕业生活动。”顾晏清的英气五官在光线的直射下更显深邃。
“这样啊，本来还想说可以一起去逛街。”秦宛州语气透着些遗憾。
不是？姐你难道忘了周末还有电影公映吗？你不配合宣传了？不远处的温不言并没有融入到这个气氛里，心里冒出数个疑问。
“如果你下周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约一下。”
先前打的车到了，顾晏清动作轻缓地拉开车门，在坐进后排前望向一脸沮丧的秦宛州。
“你随时都可以给我发消息，无论任何事都可以。”
“我会的。”秦宛州听后高抬起头，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喜色。
顾晏清回以微笑，伸手挠了挠因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后根，转而关上车门。
出租车扬长而去。
十二楼，苏晗办公室内。
苏晗高举着便携式望远镜，正对准落地窗外的顾晏清。
“Lisa，她们说什么了？”苏晗抿紧唇，如果可以，以后等科技允许了她一定要研发一款可以听到声音的望远镜。
“苏，我只是个秘书，不是千里耳。”Lisa正瘫坐在沙发上休息，只想无视她这个无理的要求。
“我看到晏清耳根红了。”
“苏，有人说过你这样很变态吗？”
“暂时只有你。”
苏晗嘴角上扬，望着远去的出租车，心中颇为喜悦。
她就知道她母亲的眼光不会错，瞧瞧秦宛州这孩子，不仅演技过人，还能把她家这位远离尘世外的高岭之花吸引住，实在是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