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宁一身重甲,站在明理大殿,许是炭火太热,额角竟流下一滴汗来。
等了许久,未见皇上,却见一位公公倒腾着小碎步从殿后走来。
“将军,陛下邀您去后殿。”
宋长宁:“劳烦公公了。”
宋长宁跟着公公往后殿方向去。
邹明延今日的气色略佳,宋长宁见到他时,他正慈爱的看着与他一起赏瓶的女子。
宋长宁自是不认得宫中女眷,但这位她略有耳闻,成阳京明公主。
一般皇族,王子公主不甚奇多,邹明延虽常年多病,但也有六位皇子四位公主,但历史上有封号的公主不多。
这一明字不小,听闻与纪县贪污腐败有关,其余宋长宁也未知晓了。
宋长宁屈身跪拜“长宁参见皇上,公主!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邹梓辛微微一笑,“想必这位就是宋将军吧。”
邹明延笑道:“辛儿,你晓得长宁?”
邹梓辛娇嗔说:“父皇,宋将军威名成阳京哪有不知道的!”
“是呀,她威风的很!前些日子都把你父皇逼坐在龙椅上起不来了!”邹明延拔高音调。
宋长宁将早就低下三分的头,又低了三分,“臣不敢!”
邹梓辛见气氛尴尬,突然扬唇笑了起来,“父皇,今日叫宋将军来,就是要吓唬人的嘛?”
邹明延撇了一眼宋长宁,“起来吧。”
“谢陛下!”
邹梓辛也不便再待下去,请了辞。
邹明延倚坐在小塌上,“你跟你爹一样,是头倔驴,朕不下旨,你是连这宫门都不打算进了!逼朕?”
“长宁不敢!”
邹明延笑意微苦,“此次进京感觉如何?朕听闻你将,你那个…那个中意女子安置在宋府了?”
“嗯!”宋长宁点头回应,“成阳京受陛下光辉,长宁如归回家般亲切”
“宋府已许久不住人了,改日朕让人送些日常用物,好好打理打理,此次回京再多待些时日,也好,让当年你们这些离京的孩童好好聚一聚…”邹明延起身,“当年战乱你父携家奔赴金戈城,当时先帝还在,朕还记得你那时也就那么大点。”
邹明延微微叹息,像是陷入回忆。
“是啊,当年臣还未满十岁。”
“嗯,当年春华也还未离去,长信殿还有她带着你们玩耍的笑声…”
宋长宁垂眸。
成阳一别十余年,重逢再难见旧人…
户阳王府内,殿门大敞,女子端坐在殿下木板之上。
陆言棠身子骨本就不好,受不住风寒,经风这么一吹身上微微抖动。
“这便受不得了?”
陆言棠身后响过女人斥语。
来人当是户阳王妃甄楚语,陆言棠听闻过甄家女儿。
生在成阳京出嫁、未出嫁的娘子小姐,都有一本花手册,哪家娘子温柔得体,哪家娘子彪悍训夫是记得明明白白,更是传看于成阳京这些小娘子中。
“面王室而首伏三分,学的倒是有些模样。”甄楚语一甩长袍,端坐在殿前玉座。
“参见…户阳王妃!”
“抬头!”
陆言棠缓缓将头抬起,殿上女人头钗金梳,长袖纹花,妆容华贵,一双凤眼上挑,正瞅着她。
“倒是生的一副好模样,你与长宁相识多久了?”
陆言棠不明甄楚语这话何意,半天回不得话。
“真是放肆!”甄楚语不耐烦的用指节敲了两下座椅,“长辈问话却半响不回,你不说我也清楚,长宁上次进京,是去年初三,那日正是你父亲处刑之时,她人心善,你若露得委屈,她自然会护你,但金戈城离不得她,便留心腹在你左右,而你又怎甘心,便又勾搭上了王家,我说的可有不对?”
甄楚语走到陆言棠身侧,来回踱步“我是最不喜水性杨花,满心算计的女娘。”
“王妃此话,言棠不懂…”
“不懂?”甄楚语一把捏起陆言棠的下巴。
陆言棠疼的发昏,花册所记,甄氏女儿彪悍粗鄙,从不顺从郎胥。
甄楚语将人松开叹息道:“长宁心太善了,如今圣旨已下,便再难更改,陆续遗孤终究是个拖油瓶。”
陆言棠听的云里雾里。
甄楚语身边的大侍女搀扶着她坐回玉座。
“王妃,您将此女留下,小宋将军便能常来王府,到时您在慢慢劝诫也不迟。”
“如今新政逐渐成型,此时陛下招集五疆将军,目的是何早已明确!偏偏这个时候…”甄楚语瞪了一眼陆言棠,“不管再怎么荒缪,你如今已经是宋家人了,陆家的事你且永远不许再提!”
大侍女安抚道:“王妃!一个娘子翻不得什么风浪。”
“嗯…”甄楚语觉得有理,点了点头。
“私进户阳王府,你家将军可护不得你了。”邹良许将偷听之人拽到一旁。
梁晚转身想走,却被邹良许怼到墙上。
她怒视着邹良许说,“你们想对我家将军做什么?”
邹良许松开梁晚,“想干什么也不是你一个小小武婢该听的!来人!将梁姑娘请到王府柴房!”
梁晚双手被束。
“邹良许,你若是敢动我家少夫人…呃…”
邹良许一掌将人劈晕,他垂下烦躁的眼眸,然后静静的站在屋外等待。
吱呀——
殿门被打开,大侍女搀扶着甄楚语从里面走出。
“你让人将她看管好,万不能让她走了。”甄楚语对身后的大侍女交代道。
“母妃!”邹良许走来,他往殿内瞅了一眼,“陆言棠呢?”
“哼!”甄楚语哼笑一声,“在成阳京中,我就没有见过这么无理的娘子!也难怪你说长宁整日忧愁,这般不让人顺心,不过也是春华走的早,在成阳京身边也没个长辈,新妇跋扈没人压着也是不行,你且派人去府上说,这人就先待在我户阳王府,我替宋夫人教教这新妇规矩!”
邹良许点头,反正他和宋长宁之前也有说过,早晚也是要将人送来的。
宋长宁心事重重的从宫门走出,邹明延与她只是叙叙旧,便遣她回去了,可她心中不安。
“宋将军!”
宋长宁抬头。
是邹梓辛。
“明公主。”宋长宁屈身拘礼。
邹梓辛像是等待许久,她端步走来,“宋将军叫我辛儿便可。”
“这…略有不妥。”
邹梓辛微微一笑,“像似我强迫将军一样,你若不肯叫我,那我便叫你长宁可好?”
“公主,喜欢便可,公主在此是有何事吩咐?”
“无事。”邹梓辛边走边说,回身微微一笑,“送你…宋将军觉得成阳京可比金戈城吗?”
“公主说笑了,成阳京乃天子之都,金戈城岂能相比。”
“这话是我问得不对。”邹梓辛道,“故乡乃心之净土,是金银财宝,名利仕途无法相比的,我这么说确实是无理,宋将军勿怪。”
“臣不敢。”
“宋将军对六部之法如何看待。”
宋长宁停下脚步,“此乃文政,非我武将可过问。”
邹梓辛也停下来,她抬头看向宋长宁,良久才道:“只是闲聊,宋将军不必紧张,那辛儿就送到这了,告辞。”
宋长宁屈身拜礼。
废除先政,设立六部,当今天子要做的是排山倒海之事,但废旧立新从古至今从不是什么易事…
“将军!将军!”梁七焦急跑来,秦升紧跟其后。
宋长宁惊诧道:“你怎么来了?”
“陆言棠…陆言棠她!”
宋长宁抓住来人,急说:“陆言棠怎么了?”
“她被抓到户阳王府去了!”
秦升赶忙解释说:“将军,刚才户阳王府也来了人,说是请去坐坐,户阳王妃应该不会为难…哎!将军!”
未等秦升将话讲完,宋长宁便快步朝宫门外走去,上马急驶而去。
陆言棠还跪在殿中,回忆刚才与户阳王妃的对话,几乎是审问,实则她也未说几句,便被定了罪名。
她捶了捶自己发麻的双腿。
“将军!将军!请等待奴婢通禀一声!”
咿呀——
陆言棠转过头,两人四目相对。
“宋…宋将军…”陆言棠叫她。
宋长宁愣了片刻,伸手两人拉起,因长时间跪坐,陆言棠双腿发软,整个人扑到宋长宁怀里。
“怎么了?”宋长宁两人接好。
“有些麻了。”
“跪了多长时间了?”
“不长…”
“嗯,回家吧。”宋长宁将人打横抱起,往府外走。
“将军,容奴婢通禀一声,而且王妃也叫人为将军备了晚膳…”
“多谢王妃好意,饭就不必吃了,人我带走了,改日再来探望户阳王妃。”
说完她大步流星的离去,任谁在后面喊都无济于事。
宋长宁将人抱上马,扬鞭而去。
两人同坐一匹马,起初马跑太快陆言棠有些害怕便紧紧的抓着宋长宁的手臂,渐渐的马匹行的缓慢,直至从慢跑到慢走。
“户阳王妃是你长辈,你这般会不会不太好。”
宋长宁看着陆言棠白皙细长的脖颈,几缕因马匹颠簸掉下来青丝,将它称的更加妩媚。
前面的女孩听不到回话,不安的骚动起来,宋长宁顶了一下不安的女孩。
“有什么不好?”宋长宁说,“不好的话,也是因为你…”
前面人沉默片刻,又道:“又给将军填麻烦了…”
两人沉默。
陆言棠故意将身子往前,让两人拉开些距离,不让自己的背靠到宋长宁身上。
宋长宁直接把人揽了回来,“太靠前马匹会不舒服的。”
“好…”
陆言棠不敢再乱动。
良久宋长宁又道:“你不算麻烦。”
陆言棠垂眸,她与户阳王妃的交谈也不无收获,至少她知晓宋长宁一年前便派人暗中保护自己。
“宋将军…”
“叫我长宁便好。”
“这…恐怕不妥。”
“宋将军宋将军这般叫着,我听着累,你说着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