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宁心上有思,她之前虽有心将人送到户阳王府,可那时她毕竟处于情绪之中,情绪过了她也清醒了,陆言棠不易抛头露面,户阳王府是何地方,与后宫又有何异?
她若有心将人隐匿,便要叫陆言棠不再处于京中视线。
甄楚语闻言未恼,眉头蹙动似是被宋长宁‘不行’两字伤了心。
她单手扶住方桌,“你母亲带你认我,到如今也不过十几年,我倒是头一次见你这般…忤逆。”
宋长宁垂眸。
“我今日问你,你且与我说实话,你是真的喜欢那陆家女,还是突发善心?”
两人眼神相对。
宋长宁不想骗甄楚语,也不想害户阳王府。
“我喜她…”
陆言棠眉上微颤眼神飘忽,往后缩了一下步子,快速的离开了门前。
仿佛自己从未在这偷听一般,事实也确实如此,除了一直观察房内的邹梓辛,倒也没有别人看见她。
甄楚语闭了闭双眸,强撑镇定缓缓坐下。
“你是懂事的孩儿,你母亲也是个懂大义的女子,我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她,可你们母女俩都这么…自甘堕落!”
甄楚语目如决眦,怒摔方桌上的杯盏。
宋长宁的母亲是自愿做小的,这事不是人人皆谈,却是人人皆晓的。
郝春华当年是成阳京郝家的嫡长女,也是成阳京十分有学识的才女,当年郝家为护当今圣上,便只剩下郝春华一人,而甄楚语无法理解,当年郝春华为何要带着全部身家嫁于一个武将做小。
这是她心中的一根刺,郝春华活着时她拔不出来,死了却硬生生定在了心里。
廊庭之中少女快步行过,忽而陆言棠步子放缓,转回身。
“我竟不知像陆小姐这般大家闺秀竟也会…”邹梓辛眼神轻佻上下扫了一遍陆言棠,“听墙角。”
陆言棠眸中异样一闪而过,缓缓抬眸,“明公主…”
邹梓辛嘴角微扯,宫中女子不甚奇多,陆言棠这示弱姿态恰到好处。
邹梓辛俯身顺势拉起陆言棠的左手,见陆言棠有抽离之势,她手上发力狠狠将人握住。
陆言棠吃痛,微蹙眉头。
邹梓辛低头瞅了眼被她抓红的芊芊之手,心痛的抚了下,“也不知他们金戈城的鹰知不知道心疼我们成阳京的猫儿?”
“明公主,言棠染了风寒恐传染给了公主,还请公主放手。”
“我看宋将军拉的勤,应该没问题吧。”
“公主,言棠…已是宋将军女妾,这般拉扯实在不成体统,况且明公主如果喜欢将军,言棠定不会成为公主阻碍,如果公主需要言棠也可成为助力。”
邹梓辛笑出声来,陆言棠这回答倒挺有意思。
她将人拉近,微微靠向她耳边,入眼便是她后颈处的淤青。
“我倒是有一丝好奇,你可否为我做答?”
陆言棠下意识缩退, “公主请讲。”
邹梓辛抬起手,用食指拨开她后颈衣物,压低声音说:“宋长宁到底是怎么把你弄成这样的?你们到底…”
“干什么呢!”梁七一声怒喝,快步上前。
邹梓辛向后退开,与此同时一直在暗处的暗卫也出现在邹梓辛身前。
陆言棠拉住要上前的梁七。
“言棠?”梁七不解回头。
陆言棠眼圈微红,一滴泪已经挂在眼底,“这是…这是明公主…”
“管她什么明公主暗公主的,欺负你的都不行。”
陆言棠冲着梁七摇头。
梁七瞅了瞅陆言棠,又看了看邹梓辛面前的暗卫武婢。
吞吐道:“我…我家将军说的…”
邹梓辛摆手,让人退下。
“陆小姐,有些误会我要说清的,我并不爱慕你们家将军,这点你可放心,另外我请教的问题,陆小姐还未回答我我与宋将军常来往,,期待下次陆小姐可以说给我听!梓辛先行一步,还望陆小姐替我转告宋将军,告辞。”
语罢邹梓辛带人离去。
擦肩之际,陆言棠两行珠泪划过。
邹梓辛看着自己食指,频频勾笑。
“你觉得那陆言棠如何?”话是说给身后武婢的。
“奴婢见她唯唯诺诺,频频落泪说话吞吐,身上又那般多的痕迹,衣物遮盖都难。实在难以想象,是大家良子。”
“她装的。”
“装的?是属下愚笨请主人责罚。”
“连你都没看出来,想来这陆言棠还挺有手段。”邹梓辛摆手,“频频落泪之人,必然是想示弱讨好,你看她眼中常含珠泪,这泪都是流给宋长宁的。”
“属下愚笨,不知主人是何意思。”
“常雀,若今日是你救了陆言棠,她这般对你,你会如何?”
“如此隐患救下无益于主人,属下救都不会救。”
“真是不懂怜香惜玉,美人落泪当然是俯身拭之,宋长宁竟吃这套…”
看来日后她要多来看看这个频频落泪的美人了。
“走吧。”
邹梓辛的马车离开宋府大门前。
陆言棠坐在院中石凳上,心中情绪久久不能平复,她料的到邹梓辛不会说什么好话,却没料到会这么直接粗鄙。
“言棠,你没事吧?”梁七身后带了个丫头过来。
陆言棠摇头,见梁七身后之人面生便问:“这是?”
“啊,昨日主子说,画让一个人忙府里的事没什么时间陪着你,你身子弱,身边也没个端茶倒水的,叫我寻个手脚麻利的丫头过来。”
“夫人!”那丫鬟唤了声夫人。
陆言棠看人,这丫鬟模样倒是看起来比她还小些。
“你多大了?”
“十…十五。”见陆言棠犹豫模样,那丫头跪在地上,“夫人!桃春虽然年纪小但有的是力气,什么活都能干,吃的少。”
梁七:“哎!刚才不是说了你十八嘛!这会怎么又十五了?这可不行啊!”
陆言棠看着那小丫头冻的通红的双手,便想起了去年冬天喜儿一个人去雪里挖柴火,满手冻疮如今都没痊愈。
她现在得宋长宁庇护,不知喜儿现在何处。
“求求两位贵人留下我吧,求求贵人了!”
“那怎么行?主子让我找一个年龄大点的,有力气能干的,你身子板这么小,主子又该骂我了,不行不行。”
“哎!梁七。”陆言棠起身拦人,“你家主子给我选婢女,总该找一个称我心意的吧。”
“嗯!”
“我觉得桃春就很好,如果刚才她不说自己的年岁,我们都不知晓,一来她身子板确实很好,二来她也是个实诚人,没有继续骗我们。”
“可是主…”
“宋长宁那边我会去说的。”
梁七犹豫片刻,“好吧。”
“我还有一件事想求你。”
梁七撅嘴,“唉,你说便罢,不必求我。”
陆言棠垂眸道:“我有一婢女叫喜儿,我出嫁那日便一直没见她寻我,我怕她一个人出事,你可否在成阳京帮我多留意一下?”
“当然可以。”
“那晚时我把她的画像交于你,到时候就麻烦你了。”
梁七点头,欲言又止。
陆言棠:“你要说什么?便说吧。”
“那我说了。”梁七扭捏说,“你不能…做对不起…我家主子的事。”
“什么?”并非陆言棠有意要为难梁七,实在是梁七说的太含糊,她未听清。
“我说刚才那个什么公主?你离他太近了。”
“我…”
“我都看见了,她掀…掀你衣裳。”
“她是…”
梁七背对陆言棠,“我知道,我知道她是女子,但我家主子不也是女子…那不照样…照样娶了你…方正…你不许,你…你不用解释,我也不会告诉主子的,虽然这是平生…我第一次…第一次骗主子,但是为了宋家,我也得背负这罪孽…我…”
“言棠!”
宋长宁从廊庭处奔陆言棠而来,刚想开口与她说话,梁七便挡在中间。
“主子!你原谅言棠吧!她还小,她不懂这些规矩,况且是那个什么明公主先勾引她的!我看见了!是真的!主子!”
宋长宁蹙眉,不懂梁七在疯什么,绕过他,将陆言棠牵到自己跟前。
“邹梓辛为难你了?”
陆言棠摇头,抽回被拉的手。
“又怎么了?”宋长宁将要收回的手,又往自己手里握了握。
桃春自是看得出眼色,扯了扯梁七的衣袖,“公子,我住在何处啊?”
“先不急,你女主子命都要没了。”
桃春翻了个白眼,他们要是再待下去怕是要没命。
宋长宁看了看桃春,然后对梁七道:“将人安排在东屋居所的附近。”
“是!”梁七应声。
宋长宁又问: “宋府的人都那去了?”
梁七说:“宋府没炭了,画让姐姐去买碳了,我…我我出门寻丫头,正好寻寻我二姐。”
宋长宁点头,这么说她回来到现在确实没看见梁晚,但这种事也不奇怪,毕竟梁晚属暗卫,有时候处理紧急得事情,不在两三日都是常有事。
“公子走吧!”桃春催促梁七。
梁七还想说什么,却被桃春打断,他撅嘴不满的离开。
见人走后,宋长宁便更加不依不饶,“我又何时惹你了?”
“将军没有惹我。”
宋长宁确实没有惹他,只是她想到刚才自己在门口偷听之事,便不自觉的把手收了回来。
“你在梁七面前叫我宋长宁,到我面前又叫我将军,你这人好生不实诚。”
“你偷听我们说话?”
“不是偷听。”宋长宁将陆言棠的衣领整理好,“邹梓辛给你委屈受了?”
“没有。”
“那怎么哭了。”
“我没哭。”
“你眼睛是红的。”
一双温热的手将陆言棠的脸颊捧起,陆言棠本就心思烦乱,被宋长宁这么一搅和,更是心乱如麻。
宋长宁喜她!
现下她理不清,几滴泪说来便来了。
“怎么…怎么哭了?”宋长宁慌张的将人松开。“为何突然哭了?”
陆言棠抱住宋长宁的腰身,“我不喜明公主,可否不与她来往?”
这抱的突然,宋长宁便也知晓是受了委屈的,只得安抚。
“她是公主,我如何不与她来往,况且…”
宋长宁话未说完,那抱住她的手又抽离开。
“是我唐突了。”
陆言棠抬头望她,眼泪流的自然是更厉害了。
“言棠…你听我说,今日不是我叫她来的,你若不喜,我不让她来就是,而且她是宫中女眷,出宫甚少你不必担心。”
陆言棠点头。
“她为难你了?”
陆言棠摇头,“我先回房了。”
“哎!”
美人落泪,当是俯身拭之…
陆言棠转身便走,连给她伸手的机会都没有,她往哪拭啊!
宋长宁无奈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