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陆言棠倒是极少见到宋长宁,宋长宁每日去了宫中后,回来便直接进了书房。
梁七病了,发了场大烧,刚病的那两天因为怕大家担心,一直强忍着,到现在实在忍不得,烧的都开始说胡话了。
画让带着大夫开了几副退烧清肺的药,这才有些好转。
“姐姐…姐!”少年梦中挣扎。
陆言棠手腕上一痛,被梁七抓醒。
梁七双目通红,委屈极了。他松开抓着陆言棠的手。
“对不起。”
陆言棠吸了口气,起身为梁七盖好被子,“无碍…”
梁七道:“你怎么在这里?画让姑姑和桃春呢?”
“府里没有太多人,桃春在给你煎药,画让…已经守了你两个日夜了我让她去休息了。”
“哦…”梁七扭过头,眨巴的眼睛竟默默流下眼泪。
“你哭什么?”
“没什么…”梁七用手背挡住眼睛。
“你不说我可走了。”陆言棠假意起身。
“哎!”梁七扭过头。
人在生病时感情异常脆弱,梁七眼巴巴的看着陆言棠,陆言棠棠扯下嘴角又坐了回去。
“想姐姐了?”
梁七这人单纯,平日里想的什么都在脸上。
“没有…”
“好啦,不为难你,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
“哦…”梁七看着陆言棠有些失望。
“给你!”陆言棠递给梁七一串糖葫芦。
“你出门了!咳咳!”梁七猛然坐起,因用力太猛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
“你小心点!”陆言棠赶忙道,“我没出门,是桃春帮我带回来的,你不要乱动,还有下次你生病要说出来,都烧成傻孩子了。”
“咳!咳!”梁七反驳道,“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嘛…”
“好好好,你老实躺着!一会桃春给你的药都要喝干净了。”
“嗯!”梁七不耐烦的应声,“你怎么比我二姐还啰嗦。”
陆言棠起身离开,这边好了。府中还有位病的不清的人,这连着几日了,无论如何她也得去看看。
陆言棠站在书房外酝酿了好一会才伸手轻叩房门。
“宋长宁?”
无人应声。
“宋长宁?”
还是无人回答。
“宋长宁,梁七病了,不过已经醒了,我见你这几日常在书房要多穿几件衣裳,冬日寒凉,病了想要痊愈,就要好些时日了。”
还是无人回答。
陆言棠:“那…那我就先走了。”
……
陆言棠转身刚迈出步子,突然想到梁七因逞强病倒,便又折回来伸手推开房门。
房内酒坛满地,书简胡乱摆放,却未见到宋长宁的身影。
“宋长宁?”
房内无人应声。
城外营中
方斗鑫和虎子等人被人压下,边迟刑拿着弓弩对着练兵场上草把连射两箭,突然转身将箭矢对准了方斗鑫瞄了又瞄。
赵虎挺直身体挡在方斗鑫面前,“姓边的你敢!”
边迟刑嗤笑出声,“我有什么不敢的?”
他身后的侍卫将赵虎按住,边迟刑绕开他走到方斗鑫身后将箭矢抵在他的后心。
“他妈的边迟刑!”赵虎喊骂。
方斗鑫扭头厉目而对。
“瞪我干什么?方小公子。”边迟刑扔掉弓弩,左手握箭狠狠的刺入小虎的后肩又迅速拔出。
“我草你妈的!边迟刑!”方斗鑫刚挣扎起身,便被边迟刑一脚踹翻在地。
“宋长宁呢?”边迟刑直起身子,瞅向一旁的赵怀云,带血的箭矢对准了方斗鑫的脑门。
“将军在…”
“赵怀云!”方斗鑫厉声喝道。
赵怀云瞅了一眼方斗鑫,“将军在宋府。”
边迟刑挑眉,“宋长宁在宋府?她何时回过宋府?小崽子你不是在诓我吧?”
边迟刑掐住赵怀云的脖颈将人提起。
“宋府!在宋府陪将军夫人!”
边迟刑一愣,将军夫人?他倒是忘了宋长宁用三军荣誉换了道圣旨,给她的相好封了个什么闺妾。
“哦~倒是我忘事了,白白浪费了我几日。”边迟刑松开赵怀云,“那我就…”
“主子!!主子!”
边迟刑不耐烦的甩了来人一耳光,“说!”
“宫中急事!”
边迟刑垂眸片刻,“走!”
带着人离开驻军营。
赵怀云跑到赵虎身边捂住赵虎流血的伤处。
方斗鑫一脚踢开赵怀云,“为什么告诉他!”
赵怀云不怒,抬起头看着方斗鑫,“他每日都能见到将军,来这里无非就是想激怒将军打一架,找个机会羞辱将军。”
“那你还说!”
“我们会死!”赵怀云吼道,“他不会把将军如何,我们会死。”
“那你…”
“他来了已有几日将军不会不知道,将军之前不是说过弱点吗!说不定就是让我们借此机会暴露这个弱点。”
方斗鑫瞅了一眼赵怀云,并未说话,他扶起赵虎绕过赵怀云往营帐里去。
赵怀云怔怔的坐在地上…
宋长宁回来时已是深夜,她拿着酒坛浑身酒气进了书房。
陆言棠坐在廊庭处,见人回来快步走到书房门前,还未等她伸手敲门,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宋长宁知道她在这里。
陆言棠抬头瞅着宋长宁,好在宋长宁除了有些酒气外,并无什么异常。
“将军!”
陆言棠等了许久,面露疲色,宋长宁垂下眼帘。
“这么晚了怎么不去休息?”宋长宁声音微哑。
“我见将军才回来,想来问问将军要不要吃些东西。”陆言棠试探的问道。
“不必了早些休憩吧。”
“嗯。”
宋长宁刚要将门合上,便瞧见陆言棠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门中,她抬起眸子,陆言棠正神色担忧的看着她。
“宋长宁,你怎么了。”
她这样问她。
宋长宁本想说句无事,但她确实想要安慰。
“我…”
“最近天冷得厉害你要多穿些衣服。” 陆言棠抬手拭去宋长宁眼中的泪滴,“你是将军又不是仙人怎么什么都忍着呢?”
宋长宁睫毛微颤,将人缓缓的拉进怀里。
她有好多话想与人说说,却无人可说。
陆言棠伸手环住宋长宁,轻轻的安抚她的后背。
屋内两人并排而坐,宋长宁灌了口酒,顺势将脑袋枕在陆言棠的肩头。
“宋长宁你怎么了?”陆言棠从未与宋长宁这般过,显的有些局促不安。
“这么多年,我就从未与他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过,就算是心平气和也都是战场上的事,他不像是我父亲更像是我的上级…”宋长宁又灌了口酒,“我以为他死了我不会有任何感觉,但我心中却有了一处空处。”
“人都有七情六欲,你再怨他,他也是你父亲。”
“母亲也常这么说,有时我也挺不想做宋长宁的,做宋长宁好麻烦,好让人害怕。”宋长宁自顾自道。
“是挺麻烦的。”陆言棠按住宋长宁的酒坛,“只能躲在书房喝闷酒。”
宋长宁苦笑,轻轻推开陆言棠的手,将酒水一饮而尽。
“好凉…”宋长宁喃喃道。
酒凉,人也冷,宋长宁没有办法控制住这股难过,就像此时她想要陆言棠安慰,却没办法全盘拖出一样。
没办法…
陆言棠眨巴两下眼睛,缓缓将手伸出。
十指相扣,一股暖意包裹住宋长宁冰凉的指尖。
“你是宋长宁。”
“我是宋长宁…”
陆言棠点头,“除了喝闷酒,还可以说给陆言棠听,虽然也没什么用。”
宋长宁望着陆言棠浅浅一笑。
陆言棠拿起宋长宁手边的酒坛,也灌了口酒。
“陆言棠…”宋长宁惊讶道。
陆言棠将头靠到宋长宁的胸口,听着宋长宁‘伤痛’的心跳。
“宋长宁一点也不可怕。”
宋长宁垂下眼眸,“陆言棠我没有家人了。”
“我也没有了…”陆言棠在宋长宁的怀中小声哭泣。
宋长宁将人环住。
她们都没有了。
两人相拥在一起,在寒冷中彼此给予着片刻的温暖。
暖黄的烛火照亮着冷清的宅邸,彻夜未灭直至燃尽。
孤独…
好孤独…
梦中陆言棠想转个身,却被一双手禁锢住,她缓缓睁开双眸,宋长宁正熟睡。
陆言棠望着宋长宁哭红的双眼,她伸出手,轻轻抚摸这宋长宁哭红的眼皮,心中竟莫名的异样。
宋长宁哭的时候是那般轻,像似怕人听到了一般,可除了她谁又会听到呢。
“宋长宁?”陆言棠轻声唤她,“地上凉,去床上睡。”
宋长宁不应声。
“宋长宁!”陆言棠轻轻推晃了下宋长宁。
“怎么了?”宋长宁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眸。
“地上凉!”
“还好。”宋长宁伸手将人环的更紧了些,“你冷吗?”
陆言棠的脸紧贴这宋长宁的胸口,宋长宁整个人像个小火炉一样,她哪里会冷。
“快睡吧。”宋长宁闭上双眸。
陆言棠点头,夜深人静,她能清楚的听到宋长宁沉重发烫的呼吸。
她猛然坐起,吓的刚要入梦的宋长宁一个激灵。
“怎么了?”宋长宁问她。
陆言棠伸出手,将手背贴到宋长宁滚烫的额头上,“你发烧了!”
她就觉得宋长宁不对劲,人的体温怎么会热的发烫。
“没事,明天就好了。”
“那怎么行呢,会烧坏的,我去请大夫。”
宋长宁坐起身抓住要离开陆言棠,“别折腾了,再说这深更半夜的那有医馆还开着。”
“那找些降温的。”
“不用…”宋长宁将人拉近,“…你靠我近就行了。”
陆言棠体温偏低,所以冬日也比常人更加畏寒。
“靠着我。”
“嗯!”陆言棠听话的将身体靠向宋长宁。
两人背靠着桌案挨在一起。
“宋长宁你好点了吗?”
“嗯。”宋长宁握住陆言棠的双手,“好多了,冬日里我发烧,我娘也是这么抱着我的。”
“为何不喝药?”
宋长宁苦笑,“那时金戈城资源匮乏,吃饭都成问题,那里还有药来喝。”
陆言棠沉默片刻,又道:“宋长宁如果你不做宋长宁,你最想做谁?”
宋长宁疲惫的睁开双眸,“你不是说我就是宋长宁吗。怎么又这么问我?”
“我想问问。”
“做陆言棠?”宋长宁闷笑两声。
陆言棠抬起头,瞅了一眼宋长宁,然后把手从宋长宁怀中抽出。
“怎么又这样。”宋长宁又将陆言棠的手拉过来,她声音带着倦意的沙哑,“我谁也不想做,我就是宋长宁。”
她不想做任何人,她就宋长宁,虽然做宋长宁这条路并不容易,但这份不容易也是她愿意承担的。
宋长宁长呼出一口热气,“那如果离开成阳京你最想去什么地方?”
宋长宁给予了陆言棠一个关于选择的问题,可却让陆言棠犹豫了许久。
这个选择没有指向的答案。